“陛下小心,伏低身子。”
看到朱由检翘首远眺,沈从文当即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声的提醒道。
这时候要是来个流矢,陛下那犹有勒痕的脖颈,很可能就不只有一道勒痕了......
“陛下,咱们要冲过去了,但后面的这段路咱们还不能慢,得继续快马加鞭,不过是冲过了闯贼的一处营地而已,闯贼真正的主力,咱们还没撞上呢。”
叶建本不复众望,带着五百余骑结成的这个锋矢阵,一个冲锋便冲散了东直门外阻截的闯军、洞穿了他们慌乱间拉起来的防线,突破了朱由检自下煤山以来的第三道阻碍。
看着被甩在身后的闯贼防线,沈从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也没有就此彻底放松,自个儿身体伏低的同时,还不忘提醒着一旁的朱由检。
沈从文年纪不大,但在其父沈炼自幼教导下,武艺、骑射堪称样样精通,跟在骑兵出身的三千营身后也不算吃力。
但朱由检就有些力有不逮了。
虽然朱由检有一腔御驾亲征、冲阵杀敌,南下北上、重振山河的夙愿,但他毕竟是皇帝,更多的时候精力都是放在处理政务上面。
所以这骑术自然比不上锦衣卫、也更比不上三千营。
除此之外,朱由检有些虚弱的身子骨,也在这过三关的颠簸中消耗甚大,有了丝吃不消的迹象。
这一切,一直护在朱由检身旁的沈从文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朕晓得,不必顾及朕,尽管疾行便是,朕跟的上。”
朱由检咽了咽口水、紧了紧眉,有些气喘的回道。
他的确很累。
虽然是骑着马,但这一路的颠簸还是让他咽痛喉干、腹中火燎,最难受的还是和马鞍直接接触的胯下,这会已经有些刺痛了。
但朱由检没有要求放慢奔行的速度,更没有要求停下休息。
沈从文不是瞎说。
虽然自己等人方才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突破了闯军的这道阻截,自己甚至都没机会开上一枪。
但刚才杀穿的那支闯军,不过是闯贼布在东直门外的一些杂兵而已,根本不是主力,至少不是最强的那支主力。
何为闯军主力?
去年二月,李自成改襄阳为襄京,整顿文武、设立丞相,分设六部、完善军制;
设前、后、左、中、右五营,每营由制将军管理,其下再设果毅将军、威武将军等职位管控。
至此,李自成已经有别于一般的流寇,有了较为完整的政权框架。
这也使得闯军的战斗力极大的提升,尤其是五营中的中营、也就是标营战斗力最盛,近些年里,已经数次击败明军。
刚才被冲破的那道防线,显然不是李自成的中营。
自己等人突围的消息,也将很快就会传递到李自成的耳中。
到时候李自成必然不会坐视自己突围,必将调兵遣将对自己等人围追堵截。
出了这东直门,不过是开了三百多里突围路的一个头而已,之后还有温榆河、潮白河、三河县、蓟州、玉田县等等诸多阻碍呢。
真正的恶战,将在遇到闯军的主力时展开。
这时候能多走一段,那离吴三桂的勤王兵马就能更近一段,顺利突围的几率就能大上几分!
“好,陛下威武、臣钦佩万分!全军不作休息,继续向东疾行!”
沈从文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下达了全军继续突围的命令。
这时候的东直门上。
站得高、看的远。
朱由检顺利突破城外闯军的阻截、一路往东的战况,被站在城头观望战事的侯永昌尽收眼底:
“好!这下突围的成功几率,当有三成之数了!大明还有救、大明还有救!”
侯永昌一拳锤在垛墙上的青砖上,满是喜意的脸上已是泪水涟涟。
觉得一切的努力、一切的牺牲都有了意义的他,内心无比的慰藉,连带着面对身后胶着的战事,都自信从容了许多。
“刘宗敏,尽管放马过来吧,不崩掉你两颗牙,你休想咬开本将的东直门!”
侯永昌转身面向城内,看着脚下遍地狼藉、死伤惨重的战场,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刀枪如林的闯军,看着那高坐马上、稳居‘刘’字大旗下的刘宗敏,脸上露出了这几日以来少有的笑容。
“衣冠不整、边幅不修,匪酋终究是匪酋,就算一时拿下了京城又如何?不过是沐猴而冠而已,早晚陛下会重新夺回来的!”
侯永昌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短须,看着城下胡子拉碴、野人一般的刘宗敏,眼中满是鄙夷。
或许是强者之间的感应。
大旗下的刘宗敏,也正好抬起了头,向着城头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一时间对在了一起。
“呵呵......”
刘宗敏嘴角上翘、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
“你们的皇帝,跑不了的,哈哈哈...继续给我上,一刻钟内拿不下东直门,千总以下军官尽皆斩首!”
“派人去安定、朝阳两门,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拿下这两座城门!再派人去通知陛下,言狗皇帝携百余骑已经自东直门出城,请陛下速派铁骑追击!”
刘宗敏一边督战东直门,一边从容的做着其它的安排。
他不信这狗皇帝能逃出铁桶一般的京师。
以为出了京城就大功告成了?天真!不论往哪个方向,这个狗皇帝最终都会发现,每条路都早已被闯军截断了!
区区百余骑而已,如今陛下麾下、何止万骑?
围剿这百余丧家之犬,还不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
想到这里,刘宗敏再次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张狂至极!
与此同时,尚且在坚守中的安定、朝阳两门,这时候也中门大开。
各有数百骑从大开的城门中旋风而出,在冲破城外闯军的围追堵截后,向着东边的方向追赶而去。
且在稍久之后,其余各门、甚至是城外的其它地方,也可见一队队规模或大或小的明军甩开闯军的纠缠,不约而同的向着东边追去。
好像东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召唤他们一般!
而在这一队队东向的明军间隙,也有一队队的闯军。
这些或是骑兵、或是步卒的闯军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急速的向东边方向追赶而去。
是那般的急迫,以至于就算和同样东行的明军遇上了,但只要观察一番、确认不是自己追索的目标后,便就此放过。
和睦的好像不是之前还打得难解难分的敌对双方、而是同一条赛道上竞赛的选手一般。
又过了不久,数面大旗也出现在了北京城的东边。
这几面绣着‘李’、‘顺’、‘闯’等字样的大旗是那么的醒目,即使是在纷乱杂陈的战场,依旧让人忍不住的为之侧目、让人心生敬畏。
而这几面大旗,前行的方向,赫然也是东边!
一时间,偌大的战场上尽是滚滚向东的洪流,好像东边才是所有人逐鹿的焦点。
身后的北京城,都在这种情况下安宁、冷清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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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年征战,李自成的军队战斗力也在不断的成长之中,且获得了许多的胜利。
崇祯八年,猛将曹文诏在锹头镇遇伏身亡,全军覆没;
崇祯九年,延绥总兵俞翀宵中伏被抓身亡,全军覆没;
崇祯十年,宁夏总兵祖大弼领兵中招被伏击,损失惨重;
崇祯十四年,项城之战、襄城之战,闯军皆大胜,俘获无数;
崇祯十五年,朱仙镇之战、郏县之战,闯军再次大胜,孙传庭于郏县之战战败;
崇祯十六年,孙传庭阵亡于潼关;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克北京城,战吴三桂关宁军于一片石,几胜之际为清军偷袭,惜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