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拂晓,东州府城门的士卒已列于两侧执勤了,俱是凡境巅峰的修为,虽说凡境带了个凡字,但食气入体,炼精化气,等闲十几个壮汉奈何不得,何况这东州府州牧乃是元境大能,加之远离国界,没有战事纷扰,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闹事。
时辰尚早,但是城门已经有不少过路的人来来往往了,只是今日的城门检查,似乎比往常严了许多,一个清秀的小道士挤在队伍中,城门口高悬着宝镜,扫过人群,确认没有异常后,门口士卒便予以放行。
入了府城的玉宸,四下打量着路边的告示,随即轻车熟路的走进一个酒馆,往常都是他跟着师兄进出采购资源与食物之类的,也知道府城的大体情况,这种人多眼杂的酒馆,是个不错的消息来源,来往酒客的嘴向来是没什么把门的,有什么事难免忍不住往外说。
寻了个偏僻一点的位置坐下,招呼小二来几碟小菜,玉宸便装作吃菜,实则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别人身上,灵力聚于耳朵——
“王兄,昨日可真是吓死我了。”
“怎地,那几个妖人给你吓破胆了?”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看为首的妖人那凶相,和韩大人打的是有来有回啊,毁了一片房屋呢,我勒个娘呀,这得是多少钱。”
“又不是你家被打塌了,你心疼个什么劲,那妖人再凶悍,还不是被擒拿了,没想到逆太子一党,还有余孽流窜晋国。”
“今日正午便是处决这些逆党的时候了,不知王兄去不去看看”
“那是当然了,李老弟也一起去吧,这热闹不看白不看。”
听到这些话,玉宸手中的筷子啪地断作四截,逆党?处决?莫非和师傅有什么关系?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向那说话的两人,笑道:“二位兄台,小弟今日刚回东州,不知这逆党又是什么,我倒是闻所未闻。”
那个被称作李老弟的汉子说道:“想来你不是晋国本地人吧,这逆党自然是逆太子一系,十年前,先帝亲征魏国,连下七十二城,围住魏都邺城,眼瞅着灭魏在即,没想到先帝竟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帅帐里,等到事发时,便只见先帝尸身,听说是被无定剑斩碎魂魄,而会无定剑这门圣级功法的,便只有随军出征的太子.....”
一旁的王兄开口道:“而恰好那天,谁也未曾看见太子,太子随即被韩太尉和长孙丞相拿下,因为没有办法下定论,只好关押他,而这也被当今魏国大将军,昔年的邺城都督乐文远抓到机会,力排众议,领着魏武卒攻袭我大晋军营,群龙无首之下,百万大军乱作一团,被他以数万大军大破于邺城外,唉,真是可恨啊!”
“这顺风顺水的灭国一战反倒铸就了那乐文远的赫赫威名,连夺七十二城,更是长驱直入占据了大晋桑州十城,打到了太原城门下,最后还是司马太傅前去谈判,割地赔款,方才退兵,乐文远威震七国,成就赫赫威名,而晋国遭此大败,伤筋动骨,励精图治的先帝更是驾崩,晋国上下感怀先帝恩德,因此更是对有弑君弑父嫌疑的太子痛恨无比,若非有长孙丞相维护,恐怕已是被众人分而食之了。”李老弟补充道。
玉宸好奇道:“那太子莫非还活着?”
王兄愤愤道:“可不是吗,说是什么证据不足,加上先帝没有留下证据,因此众臣只好将其禁于通天阁内,由司马太傅看押,要我说,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直接杀了以泄我等晋民心头之恨了事!”
“既然尚未定罪,那为什么又成了逆党?”玉宸不解的问道。
“当然是逆太子心虚了,被看押之时,他麾下的党羽便伺机作乱,意图救逆太子出去,所幸有韩太尉率兵镇压,方才没有被逆党得逞。”
闻言,玉宸思索着,总觉得其中透露怪异,既然没有定罪,那当然是想办法洗清罪名,为何聚众作乱,这不是坐实了太子的罪名吗,按理说其党羽也不会如此不智。
“当今陛下便是在逆太子被囚后,由诸位大人推举出来的,乃是先帝最喜爱的幼子,颇有英武之气,如今经过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大晋亦是逐渐强盛,哪天重征犬魏,我定做个马前卒,杀个过瘾!”李老弟拍了拍大肚腩,豪情万丈的说道。
玉宸笑着应是,摸出一小块碎银,道:“多谢两位老哥相告,今天这顿酒钱我请了!”
王李二人也是乐呵,王兄拍了拍玉宸肩膀,道:“客气了,小兄弟,过会儿便是午时了,不知是否有兴趣跟我二人去看看那处决逆党,这场面在东州可有些年头没见过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同去,正好好奇是什么妖人能有这般本事。”玉宸心下一动,点头答应。
三人吃完酒菜,正好临近午时,便结伴前往刑台,路上倒是也有不少人前去看热闹,未至刑台,已有大批精锐士卒列队守候了,个个冒着血煞之气,想来应该是久经战阵,三人挤进人堆,玉宸身形稍矮,踮起脚尖,却见断头台边依次跪着几个人,待看清了面目,玉宸脸色煞白,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台上正是他的几个师兄,最后面那个头发花白散乱,被困灵锁束缚住的身影,定是师傅无疑,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声,眼睛盯着那些朝夕相处的面孔...
随着日光偏移,午时三刻已到,随着端坐在案前的官服中年一声令下,第一个囚徒便被推到了断头台上,那是自己的师兄,师傅不在时,便是他来教导自己法诀,督促自己练习,玉宸的眼中隐隐有血光涌动,刽子手显然也是久经战阵的悍将,身上血煞之气充盈,所执刀上阳气煞气环绕,一刀落下,人头滚动,三魂七魄遇到阳煞之气,犹如冰雪遇火,迅速消融,一个又一个同门倒在刀下,台下不断有叫好声,只有一个人,恨不得屠尽这些兵卒。
又是一个囚徒押了上来,玉宸认出了这个的师兄,他是管着账房的弟子,管着观内的上下用度,老是嬉皮笑脸的对待一切,时不时捉弄同门,但是每次总是给玉宸这个年岁尚小的多分点丹药,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下一个囚徒,他也认识,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个同门,木讷非常,更是有点抠门。但是大家知道,他家中尚有老父老母,还有一个幼弟,平日里一些省下来的用度,总会寄回家中,知晓他的辛苦,平时也都多有照顾,哪怕是人头落地前,他也好像波澜不惊,仿佛在想着什么........
“赵白鹤,逆太子党羽一系,曾任东宫御卫统领,当年在晋都太原作乱时,被护军中郎将韩应重伤,隐姓埋名逃窜至东州,没想到被韩大人再次遇到,予以捉拿,今日取你贱冥,以儆效尤!”随着话音落下,老道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台下的众生百相,有拍手叫好,有幸灾乐祸,有惊吓,也有冷漠,忽然,他看见了一个人,玉宸有些通红的眼眸与老道对视,走!他读懂了老道的嘴型,拳头握的紧紧的,默默的看着已经收回眼神的老道,他转身就走,苍白的脸再次回头时,看见了老道飞到空中的头颅,苍老无力,但却遮住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