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帐外传来王监军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所有人的心里都悄悄的绷了起来,心里也越发期待起来。
只是片刻的功夫,大帐的门帘一闪,紧接着一个身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矮小圆润,白面无须。
正是王监军。
王监军大刺刺的走进大帐,见军中的大小将领们已经按照职位高低在两边排成了两排,而主将周遇吉又阴沉着脸在中间的大案后正襟而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让他很生气。
那就是他走进大帐,环视了一圈才发现,周遇吉竟然没有在大帐中给他这个监军准备坐椅。
将领们开会,竟然不给他这个监军准备坐的地方。
这让他这个堂堂的领导感觉很没有面子。
而且他隐隐的感觉到,自从他走进来起,所有人似乎都用着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那眼神里竟然没有平时的害怕和敬畏,反而……反而好像还有一种幸灾乐祸和看戏的感觉。
这让他感觉很不爽。
也很生气。
生气的王监军准备先发制人了。
他大刺刺的在大帐中站定,抬起下巴斜视了一眼面前端坐的周遇吉,拈起兰花指不疾不徐的捋了一下耳边长长的鬓发,这才操着尖细的嗓音阴阳怪气道:
“呦~~!周将军受伤醒过来了?可真是可喜可贺呀!不过,周将军刚醒,不在大帐中安心养伤,这么着急忙慌的差人把咱家请来,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咱家决断啊?”
那神态,那语气,简直要拽到飞起,就像他才是这支部队的统帅一样。
霍去病愣了一下。
咱家?
还……决断?
???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
他打量着面前趾高气扬的王监军,那矮小圆润的身材,那白皙干净的面孔,那高高扬起的下巴。
面容白皙,颚下无须。
再加上那尖细独特的公鸭嗓音和翘起的兰花指,还有这一口一个“咱家”的称呼,莫非这大明的监军是个……
“太监?!”
霍去病心里一阵震惊,忍不住脱口而出。
太监监军?
这……
这简直离谱到不敢想象,直接震碎了他的三观,不过很快,周遇吉的记忆就告诉他,这是真的。
这下,霍去病是无语了,彻底的无语了。
他虽然拥有了周遇吉的记忆,却并没有完全消化,在王监军没来之前,他是千想万想,也压根就没往这方面去想,谁能想到这个大明的监军竟然会是个太监。
开什么玩笑!
什么时候起,太监竟然也可以监军了?!
怪不得会是这么个怂包,竟然连敌人的面都还没照就想要逃跑。
原来下面,根本就没有种!
错愕和无语,暂时的压着了霍去病心头的愤怒,他盯着眼前拽到飞起的太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就是刚刚脱口而出的“太监”二字,却犹如在一滩平静的粪坑里扔下了一枚炸弹一般,“轰”的一下在大帐中炸开。
分量十足。
炸的在场所有的将领都是一脸懵逼。
以至于站在两边的众位将领忘记了害怕,齐刷刷的一脸震惊的看向将军,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他们知道此次将军大发雷霆,肯定会和王监军发生摩擦和冲突,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劲爆,这么干脆。
太监!
两个字。
言简意赅。
简短,干练。
既陈述了事实,又让人无从反驳。
这就把冲突直接从理论争议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高度,而且还是挑的最为要害的部位进行打击,毫不拖泥带水。
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没想到将军平日里看起来对王监军像是无可奈何毫无办法,谁曾想这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简直就是降维式打击。
高!
实在是高!
大帐中的气氛,从霍去病嘴里蹦出“太监”这两个字起,似乎就发生了改变,不再那么沉闷,不再那么压抑。
仿佛是有一颗压着许久的石头被人推翻了,又仿佛是大夏天里吃了一块老冰,众人心里都暗自叫了一声“爽”,心里瞬间都觉得轻松了很多,就连看向将军的眼神,也多了一丝狂喜和崇拜。
可王监军,毕竟是皇帝派来的监军,即便是个太监,是个公公,那也是万岁爷身边的人,将军这样说他,他总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以王公公的为人和往日的所作所为,指望他不报复那是不可能的事。
众人又一齐看向中间的王监军,心里也忍不住为将军担忧起来。
果然,太监这两个字毫无意外的摧毁了王公公脆弱的自尊心,在这种场合,被人当面叫做太监,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王公公的脸涨成了乌黑的猪肝色,他没想到,平日里对他沉默无语的周遇吉,今天竟然敢这样说他,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直呼……那两个字。
这简直就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尤其是看着周边站着的这些将领们,又都是一脸兴奋,满是幸灾乐祸的模样,这让他这个堂堂的监军更是感觉下不来台。
趾高气扬的表情尬在了脸上,化作了恼羞成怒。
他盯着面前的“周遇吉”,操着尖细的公鸭嗓,语无伦次的咆哮道:“周遇吉,你……你……你放肆!敢这样污辱本监军!本监军要……要……要……”
王监军用手指着霍去病,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哆嗦着,显然是气的不轻。
霍去病看着面前的跳梁小丑,心头的无名业火瞬间腾腾而起。
死太监!
狗一样的东西,也配监军吗?!
大明军队有你这样的太监监军,怪不得会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要待怎样!”霍去病大喝一声站了起来,一甩披风绕至案前,一双眼睛要杀人般的盯着他,喝问道:“王监军,我问你,本将军受伤昏迷期间,是你擅自下令让大军回撤,是也不是?”
王公公吃了一惊,气势上先弱了几分,不过长期以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心态让他还想扳回局面,因此梗着脖子强自狡辩道:“是……是又如何?鞑子入侵,大敌当前,你又受伤未醒,本监军……本监军这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保……”
“是就好!”霍去病大喝一声打断了他,随即冷笑一声继续逼问道:“你也知道鞑子入侵,大敌当前?好,那我问你,大敌当前,临阵脱逃,你作为监军,应该知道该当何罪吧?!”
霍去病一边说着,一边冷笑着向他逼近。
明光闪亮的铠甲叶子在他身上相互碰撞,发出沉重的哗哗声,交织着脚步重踏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在静谧的大帐中回荡。
沉重而又凌厉的压迫感,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扑面而来。
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王公公吃了一惊,带着些颤音咆哮道:“你……你想要干什么?别过来……”
眼见霍去病丝毫没停,越来越近,王公公一脸慌乱,禁不住后退了两步,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发狂似的尖叫道:“咱家是万岁爷身边的人,你能拿我怎么样!周遇吉我告诉你,刚才你在大帐中口出狂言,辱没大明,咱家可是听到了的!你要是敢对咱家不利,咱家这就写信禀明皇爷,治你……治你个忤逆犯上,欺君之罪!”
“哗~”
此话一出,本来静谧的大帐突然间嘈乱了起来,看热闹的众位将领们也一时之间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苏全安也在心里暗自叫了一声“糟糕”。
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是来什么。
毕竟刚才将军在大帐中吼出“大明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半个营帐的人都要听到了,看来王公公也不例外。
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扯出来这个,这可太狠毒了。
这话……这话要是真的被王监军给捅到了皇帝耳中,那将军他……
可就要麻烦了。
眼见霍去病又走了两步,在王监军的面前停了下来,众将领的心也都跟着提了起来,一齐看向二人。
王监军说出此话,见两边的各位将领们一阵骚乱,周遇吉也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只觉得自己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心里的恐慌已去了大半,脸上又浮现出了得意之色,又忍不住开始耀武扬威起来:
“咱家是万岁爷亲自派来的监军,职责就是监督大军动向,就算是私自做主下令撤军,那也是为了大军着想,你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了,大军这次的目标也是为了平叛流民,又不是为了鞑子,你凭什么说咱家是临阵脱逃!”
“再说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这次鞑子出动了这么多人,从辽东一路抢到这里都没人出头,你手底下才多少人,还妄想前去迎战?不警醒警醒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战神再生,冠军侯转世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还竟敢口出狂言,污辱咱家,等咱家回到京城,定要禀明陛下,治你……治你个欺君之罪!”
王监军这军算是白监了。
他不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周遇吉,早就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沉默无语的周遇吉了,而正是刚刚重生过来的,让无数匈奴人都为之胆寒的大汉冠军侯,霍去病。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这种威胁的话,对周遇吉来说,还有可能会起作用,让他有所顾忌。
但霍去病不会。
王公公更不知道的是,人在愤怒的时候不能激。
尤其是对早已愤怒到了极点的霍去病而言,这种威胁的话,就更是作死,只会更加坚定杀他的决心。
果然。
王公公这话才刚一说出口,他就发现,面前的“周遇吉”不仅没有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反而一抽嘴角,轻蔑的笑了。
这种轻蔑的笑容和不屑一顾的神情,让他的心里有些恐慌。
王公公打了个冷战,还想再说一些什么威胁的话语,不过张了张嘴,却终于什么也没敢再说出来。
霍去病轻蔑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傻逼。
一个24K纯傻逼。
“铿锵”一声。
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王公公菊花一紧,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着眼前那如山一般的将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不屑一顾的眼神,还有那嘲讽般轻蔑的微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些威胁的话语,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恰恰相反,眼前的这人,似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凌厉的杀气,这跟他之前所熟悉的那个周遇吉完全不同。
他拔刀做什么?
莫非是……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间从他的脑海里钻出来,瞬间就占据了他的内心,一阵巨大的恐惧感笼上了他的心头。
就连腿,也软了起来。
他想跑,可还没等他转身。
“噗~!”。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王公公只觉得心口一凉,随即一阵巨大的刺痛感从胸口传来。
他低下头,看到刚才还在周遇吉手中的那把钢刀,此时正插在自己的心口,已经齐根没入,只剩下了一个刀柄。
殷红的鲜血,如同潺潺的小溪般顺着刀口往下流淌,滑过他身上所穿的光滑昂贵的绸缎表面,淋淋拉拉的滴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周遇吉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帐中响起,“这世上敢威胁我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也不例外。”
这声音轻缓,缥缈,而又冰冷。
仿佛是来自于地狱的召唤。
“还有”霍去病贴近了他的耳朵,细微的声音几乎如同耳语“告诉你也无妨,本将军正是大汉冠军侯重生,如假包换。”
王公公瞪着那插入心口的钢刀,惊骇的魂飞魄散,他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霍去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在嗓子里“哬哬”的嘶哑了两声,就抱着刀柄软了下去。
霍去病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手腕轻轻一拉撤出了钢刀,王公公那肥胖的身体,顿时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在地上翻滚着骨碌了两下,不动了。
众人一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