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
奥尔德缓步走出了基地长办公室,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他抬头看向那高悬于漆黑夜幕中闪烁着微光的星辰,长呼出一口气。
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奥尔德靠着坚硬的墙壁,就那样眼神恍惚地静静看着天空,忽然苦涩地笑了笑,用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混蛋……其实我也很怕啊……”
是的,面对着死亡,谁又能够真正不怕?
或许更加准确的说法是,
奥尔德和罗恩害怕的,并不是战死在这里。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口气,并不是什么值得畏惧的事情。
他们真正畏惧的,是死亡所代表的一切。
再也无法见到想见的人,
再也无法跟挚爱之人拥抱、亲吻,
再也无法实现更多的梦想,看到更多美好的风景,
也更加害怕,
自己所牵挂以及牵挂自己的人,
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悲痛流泪。
面对着这一切,谁能不怕?
奥尔德摇了摇头,把内心各种复杂烦乱的情绪驱逐出去。
他迈开脚步,步履沉稳。
等到他走出堡垒的时候,一道断臂的身影却在那里等着他。
“他的伤势……”
庞贝的声音有些颤抖。
奥尔德看着眼前仿佛整个人陷入了墙壁阴影中的G5上校,轻描淡写地摇摇头。
“他没事。”
庞贝浑身一震。
听到奥尔德的回答,他好像内心放下了一块悬起的大石,旋即全身无力地靠着墙壁,滑落在地。
奥尔德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目无神、仿佛失去灵魂般的男人,忽然感觉这家伙倒也没有那么的讨厌了。
“别想太多,好好养伤吧,估计明天又是一场死战。”
奥尔德轻声道,语气再也没有以往的针锋相对。
他迈开脚步。
“你说他为什么要救我?”
庞贝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哀求。
奥尔德脚步一顿。
他并没有回头,却是皱起了双眉。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
庞贝如遭雷击。
他脸色苍白地喃喃道:
“可……可我……可我只是一个垃圾……”
下一秒,
他忽然发了疯一样站起,仅存的独臂一把揪住奥尔德的衣领,双目通红几近癫狂地质问道:
“可我只是一个垃圾啊!!”
“他凭什么要拯救我这个败类、这个垃圾!?”
“他可是海军英雄!!他的命要比整个G5加起来都要重要十倍、百倍!!”
“老子违抗了军规,犯了无可饶恕的罪……他就应该看着老子死在战场上才对!”
“他为什么要救我!!?”
“他为什么……非得拯救我这个垃圾……”
“我……根本不配英雄的拯救……”
庞贝越说越激动,表情扭曲起来,说到最后那一双泛着血丝的双目,眼眶中竟是涌出了眼泪。
他渐渐松开了手,整个人软瘫一般跪在了冰冷的地上,痛哭流涕。
奥尔德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什么时候,
一道接着一道的身影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聚集了过来。
那是G5支部的原成员。
经过白天的那一场战斗,原G5海军损失远超本部带过来的成员,只剩下六七十人。
而这存活的数十人,此时此刻身上都挂着沉重的伤势,甚至不少人都已经断肢,脸色萎靡而苍白地站在那里。
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头领,跪在那里哭得不成人形。
夜空凄怆,万籁俱寂。
只有痛苦的呜咽声在堡垒的城壁上响起。
奥尔德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再次抬头看向天空。
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星辰闪耀,天幕漆黑如墨。
即便是这无数人死去和哭泣的大地上,星空依然会无情地在夜空中散发出迷人的光辉。
他的嗓音如同林中湖水那般沉静。
他的嘴角带着缕缕笑意。
“因为你是他的部下。”
“这是他作为主帅的责任,就这么简单。”
“如果你还不能够理解,非得要追问究竟为什么的话,或许我这样说你能够勉强理解一下。”
“因为你太弱了。”
“罗恩那家伙曾经说过一句话……”
“‘所谓正义,就是强者的血要为弱者而流’,是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庞贝,你所犯下的过错和罪行……除了你自己之外,无人能够弥补和救赎,即便是罗恩那家伙也不行。”
“他之所以选择救你,或许是相信你,但我更加倾向的理解是,他是相信正义。”
奥尔德眼神明亮而沉静地看向眼前愣在那里的断臂海军,又抬起头扫了在场的G5支部成员一圈。
“包括你们也是如此。”
“你们曾经都是身穿军服的军人,是立过誓言要捍卫正义的守护者。”
“但你们走错了路,犯了错误。”
“但是你们的基地长、那个挂着‘英雄’名号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他跟他的老师一样,始终相信着正义。”
“他始终相信着,那些曾经穿上过军服并且为之而战的人们,哪怕再坏,也依然值得拯救。”
“我很讨厌他这一点,但这无疑也是他最值得敬佩的一点。”
“所以,都散了吧。”
奥尔德笑了笑,再次看向庞贝。
“不必想太多,也不必愧疚。”
“你不欠他什么。”
“因为即便是换了是其他任何海军,只要有能力的话,他也会竭尽全力地去救。”
“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责任。”
“如果你非得要去纠结的话,那就好好想一想,你所亏欠的,到底是谁。”
说完这句话,奥尔德便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看着奥尔德的身影远去,消失在黑暗中,庞贝呆呆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仅仅是他,
在场所有原G5海军,都是神色木然地愣在原地。
我们……到底……亏欠了谁……
不知怎的,
某一刻,
他们下意识地抬起头,
看向那军事堡垒最高的顶端,
他们看到了一面残破的旗帜。
旗帜已经染了血,不复雪白,更早已分辨不出上面的图案。
但他们知道,
那曾经是一面海鸥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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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情绪的转变,总得要写,不然就没那味了,我知道大佬们等得着急,我也会尽量加快。
不过请相信我,该燃的时候,会燃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