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刘思贤带来的大笔订单,仿佛给平静的乡村注入了生气,新扩建的糖场和扩建的铁匠铺更有了点大规模手工工场的模样,同时也再次带来了劳动力紧张的问题,时值农忙时节,村里原本留在土地上的劳动力没法解放出来,守着几亩田地的自耕农终究是放不下田地来做全职工人,而大户家的佃农也同样如此,能够招来工坊做工的劳力便是女人也都用上了,尚嫌不够,好在周边几个村子各村同样也接收了一批辽民,有田少人多的,迁入的辽民远不似到钱家洞来的如此好命,好点的给富户地主家做起佃户长工,不幸的只能自己开荒,可新开出的荒地哪里就能打出粮食,落到投入山中成了化外隐户甚至山贼的大有人在,靠乞讨为生的也比比皆是。
由苟老汉和张大彪杜松几人分头在外招募,精挑细选地又找来几十号工人这才解了用工危机,这几十号人有的索性拖家带口地搬了过来,各村保正也乐得打发这些无业辽人,就连户籍都转了过来。若是把这些跟着赵峥吃饭的人都算作他的佃户雇工,竟也有了一百多户三百多口,不知不觉间梁家竟成了村中仅次于钱家的大户。
铁匠铺和营造社都需要男丁,但糖场那边很多岗位对体力要求并不大,赵峥本来就提倡男女平等,鉴于糖场还要偷偷做精制盐的违法勾当,便鼓励社里女社员们积极参加劳动,搞得是同岗同酬,不分男女,女子参与社会生产劳动在宋国并不新鲜,但这些南来的辽人却不习惯,好在原本先来的辽民中多有女眷出来工作的,有了榜样,收入又高,渐渐也就入乡随俗了,有几家家中尚有幼儿的,赵峥选了两个脾气秉性好的嫂子,办了个幼儿园,凡是自家工人,无论是否是公社社员,白天都可把孩童送来看护,园里还管午饭,至于教点什么赵峥也没什么主意,就凭着自己的印象作了几首儿歌童谣,教给嫂子,让她教与孩子们,平时多做些个游戏,确保安全便是了,村里乡亲见这幼儿园新鲜,还能管饭,好些家都来打听是不是也能把孩子送来,赵峥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下来,只是多些孩子吃饭,这还是管得起的,花这点小钱,在乡亲中搏个好名声,那是相当划算的,若是找到合适的先生,免费的私塾他都想办起来。
……
这天赵峥带着张茂、杜松、秋生、铁牛来到县里,远远的在城门口就见着了迎接他们的砂锅刘,自那日见了王二,又有了刘思贤给自己做背书,王二可把赵峥找铺面的差事当了回事儿,不几天就照着两处铺面,赵峥让砂锅刘去看了,选了一家谈妥了条件,这天就是赵峥上到县里来收铺的。
铺面在县城中心,像赞皇这样的中县,通常也就东西、南北两趟街,这铺面您就在两条街的交汇口,原本就是个面饭铺,周围鳞次栉比开着绸缎庄、点心铺、收拾铺、钱庄、书坊、花店、茶馆,别看县城不大,却也真的热闹繁荣,绝不是小乡村可比的,赵峥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县城了,记得第一次来办事的时候,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样子,看到这县城的模样,想来那汴京更是何种的繁华热闹,即便是那《清明上河图》也仅能窥其一角罢了。
饭铺原是县里有名的小铺老店,前后五代经营,店主家颇有点家资,但也是在去年,宋军二次伐辽时整军备战,他家也被派了捐,这也就罢了,却不想一日三个军汉过来吃酒,酒后竟调戏起在店里支应的店主新婚儿媳,闻讯出来的店主儿子原本正在剁菜,竟忘了手里的刀就冲了出来,那几个吃醉了酒的军汉见来人拿刀,竟抽出腰刀就砍了过去,将店主家儿子当场砍死,大闹了一场。店主受惊,竟得了中风,自此卧床不起动弹不得,好好的一家三口被横祸闹得一死一病,这小铺本就是买个祖传手艺,历来单传,传子不传女,现在老少两代店东都下不得厨,儿媳又不善厨艺,这样一来生意也就可想而知了,收入开支日渐捉襟见肘,再加上还要给老店主看病,原本家里的仆妇也用不起了,内外全靠个青年女子支应,眼见了就开不下去了,这才给了赵峥顶下铺面的机会。
赵峥等人进了店里,王二和个妙龄女子正在店里坐着喝茶,见赵峥来了,站起身来。
“大郎,你可真是准时。”王二笑着招呼道,又跟身旁的女子介绍道:“田家娘子,这位便是我兄弟梁大郎了。”
“妾身田陈氏,见过梁大官人。”女子万福道,声音温柔悦耳。
赵峥见那女子,生得瓜子脸,杏核眼,高鼻小口,虽不施脂粉却肤色雪白,确是个美丽的女子,难怪会惹起是非,见她行礼,自己也回礼道:“小娘子安好,我就是个铁匠,可不是什么大官人,小娘子莫要客套。”
田家娘子嗯了一声,心道这人倒是谦恭得紧,听这王二说得好似这人便是个乡下的大财东,却不想年纪轻轻,看着倒像是读书人。
“大家坐下说话,坐下说话。”王二招呼道,又掏出两张文书,对赵峥言道:“兄弟,这是写好的文书,你且过目,就是之前谈好的条件价格,若没问题,签字画押,你把钱给了这田家娘子,这铺子就是你的了。”
赵峥接过文书,看了起来,作为一个现代人提笔忘字那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要用毛笔写正体字,但是却是基本上没有障碍,这也是赵峥一直简称自己没读过书,不会写字,别人只道他是谦虚藏拙,蝇头小楷写着谈好的条件,字体娟秀又不缺骨架,甚是好看,赵峥看着无有不满,不过当看到末尾时却见加了一条,原店主三个月后再交后院这么一条,这个条件之前道没有商量过,赵峥不由奇怪,偷眼瞥了两人一眼。
王二一副大剌剌的样子,脸上写满了邀功式的自满,而貌美的田家娘子一对秀目紧张地关注着赵峥,见他拿眼瞟向自己,脸上忽现慌乱神色,赶忙挪开眼睛。赵峥算不得直男,但也不是自觉魅力无限的花痴,自不会认为是俏寡妇一眼就看上了自己,见女人眼神闪烁,赵峥心生警惕,清了清嗓子,放下文书道:“王兄,这文书你可曾仔细看过?”
“这……这就是我口述让田家娘子抄录的,难不成有什么错漏?”王二老脸一红,言道。
“哦?田家娘子竟写得一手好字,可是读过书的?”赵峥倒是很意外,怎么他都没有想到一个寻常饭铺女子竟能写出一笔好字,多出来的交房条件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这却让他对眼前的俏寡妇好奇地紧。
“啊,妾身幼时跟家父学的,写得不好叫您见笑了,平日里常帮着友邻写个书信文书的,赚点润笔补贴补贴家用。”田家娘子怯怯地回到。
“这个真是奇了,竟是一位女先生,妙哉妙哉。”赵峥笑着赞道。
“官人见笑了,天下间女子读书识字又不在少数,有何奇哉?”女人见赵峥笑,还道是他嘲笑自己,前半句说话还依旧客客气气,后半句说来已带点不忿。
赵峥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想也没想地说道:“谁说女子不如男,论着写字,娘子的本领可着实胜过我等儿郎,了不起,了不起。”说着赵峥拿起桌上的文书,举着给张茂、杜松、秋生和铁牛看了看,张茂往来行商,虽没上过学,却是认得些字的,杜松看了也是一脸惊讶佩服,秋生本读过书,但看到文书上工整的小楷也暗自汗颜,铁牛则一脸不以为异,在他看来识字也不能当饭吃。
“等回头找到先生,你们也都读读书,大好二郎,大字不识,哪天被女儿家笑话了。”赵峥对几人说道。
田家娘子听赵峥这么说来,暗骂自己小气,会错了意,见他竟要下人读书,不禁觉得这个东家与旁人大不相同起来,心里多了一份敬意。
张茂、杜松和秋生早已不是第一次听赵峥说要读书,自认为他说得没错,点头应诺,铁牛却嘟囔道:“俺又考不得功名做不了官,读书有个啥用,这娘子倒是读书,还不是要把铺子顶给俺们。”身边的秋生听闻,忙碰了碰他手臂,使个眼神叫他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