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花赶回家中,在墙柜里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亲手为立秋缝制的蓝色长袍,还有白色的亵衣。
天气渐渐热了,棉袄已经穿不住。她本就想好,就算立秋不解风情,再见他时也要把衣服给他。
随后又匆匆回到河边。刚穿过小树林,就险些踩到一只绿油油的东西。忍不住惊叫一声。
飞熊也是一惊,暗道这女人真是毛糙。嘀咕了句“烦死人了!”,就扑棱翅膀飞上了树梢。
刘春花先是心头一松,自己遇到的并不是怪兽或者毒蛇,而是一只漂亮的鹦鹉。随后又一脸诧异,刚才它飞走时,好像说的是人话。
正仰头在树梢间寻觅刚才那只漂亮的小鸟,就听河里有咳嗽声传来。先生将脑袋露出水面,与立秋一起蜷缩在河中,大声说道,“刘娘子,这边是男人洗浴之地,你在岸边颇为不妥。”
刘春花收回目光,转头看到河中除了立秋还有其他男人,顿时脸色绯红。她十四岁嫁人,还未经人事,男人就离家出走。其实脸皮也是极薄的。
慌忙背过身去,“我以为只有立秋。”
这话深究起来同样不妥,立秋已年满十六,早不算孩童。与他非亲非故,刘春花也不能随意观看他洗浴。
先生早在屯中听闻她对立秋颇有情意,所以不以为意。“小娘子稍后再来。我正劝他断了修仙之心。”
刘春花“哦”了一声,刚迈出一步,又猛然转身。“为何不能修仙啊?我倒想听听。”说完不但不走了,还在一块石上坐下。
若说女人心,真如海底针。她本来恨极修仙之人。然而,隔壁嫂子说到她也可以随立秋去往洞天,心思立刻变了。
立秋留在村里,她只不过偶尔能远远见他一面。若一起前往洞天,就可以长相厮守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来自同乡,会天然地形成一个小团伙。
就算和立秋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能天天见到他就很知足了。现在对修仙的敌意,对修仙者的仇视,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先生却坏她好事。她立刻丢掉矜持,留在这里先坏了他的事。
先生干咳一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没等他说完,刘春花就抢白道,“你们都在水里,我能视到什么?至于你不让立秋去修仙,又不是不传六耳的话,我听听也无妨啊。”
“这个…”先生一阵语塞。心中奇怪,她本该也不愿立秋离去才对啊,语气中怎么充满怒意。于是拉起同盟,“立秋一去,怕就如泥沉大海,再无归期。”
刘春花却熣然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都是光彩。“我也要去往洞天,陪他一起。就算不能修仙,在哪里做工打杂也行。”
原来如此!先生终于明了原委。心道,“本来就极少有人拥有灵根,两人同时都有,更是几无可能。刘家娘子自己有灵根,立秋自然是留在屯里。就算立秋被洞天选中,若她落选,人家洞天也不要甚么杂工苦役,她也定会将此事搅黄。总之立秋肯定会随自己前往朝歌。这倒不用再费口舌了。”
于是笑道,“你们都去测试一下也好。若不能同去,就静待时日,下半年都随我去朝歌生活。”洞天虽然不需要,但他在朝歌却是需要人手的。刘家娘子心灵手巧,做事麻利,又知根知底,是上佳的人选。
刘春花闻言喜上眉梢,若去不了洞天,还有朝歌可去。总之,这次是真的可以离开压抑沉闷的屯子,而且是随立秋一起。
先生此人原来如此通情达理,是自己孟浪了。她忙站起身,以手掩面,“你们慢洗,我先去老槐树哪,等着立秋。”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径自小跑离去。
…………
大槐树下,陈远山端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静心打坐。屯长在一旁拿着蒲扇,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为他驱赶蚊蝇。
这时,抬头看到刘春花,也站在树下,手里拿着自己的麻花辫,一脸心事地随手把玩着。
屯长忙走了过去,低声道,“春花啊,仙长在这里打坐,你来做甚?”
刘春花将辫子甩回身后,“我也要测试灵根。”
屯长面现犹豫之色,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才不会让她难堪。“这个,洞天只收录未婚男女啊。”
刘春花道,“我虽然嫁人,却还是处子之身。”
屯长一脸惊奇,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我说你怎么亭亭玉立,原来竟还没有…”
刘春花不想跟他多言,尤其是他牙花子里的腐臭,让她躲无可躲。侧脸道,“麻烦你唤醒仙长。”
屯长搓了搓手,“除了未婚,还对年龄有所要求。过了十八岁,人家也是不要的。”
刘春花虚岁已经满了二十一,闻言一阵黯然。“就不能变通一二?”
屯长嘿嘿笑了两声,“倒是有几家娃子过了年限。在我的央说之下,仙长也为他们测试了一番。不过,他们只大了一岁半岁,而你却超了太多。”
刘春花是冰雪聪明的女子,闻言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于是毅然说道,“若能说成,家里那头黄牛,一会你就可以牵走。”
屯长闻言大喜。一头黄牛可值了不少钱,而且耕地拉耙,家家都少不了它。忙道,“我去给你试试。”
还未转身,正在打坐的陈远山已悠然开口,“不必试了,过了二十就莫要再提。”
口气平淡,心中却有怒意。四明洞天虽然没落,在岳麓城中已招不来弟子,不得已之下,几位长老连同他这个洞主,才会亲自下乡,在附近招收门人。
但是,若是良莠不分,或者没一点门槛,连二十岁以上的都不放过,传了出去,又要成为仙界笑话。
刘春花心中一黯,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被仙长亲口拒绝,心灵还是备受摧残。
但她心中认准的事情,岂会轻易放弃。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陈远山身前。“仙长,你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我测试一下吧。我也就刚刚二十周岁。”
陈远山不耐烦地再次闭上眼睛。
刘春花还不死心,又道,“就算不能修仙,但我手脚勤快,洞天里不需要个洗洗涮涮,埋锅造饭的使唤丫头吗?”
陈远山一脸无奈,再次睁开眼睛,“修士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若找人伺候,那就干脆回凡间享受荣华富贵好了。”
其实他的话也大有水分,其他家族门派,也会用一些凡人劳役,洗衣做饭扫地送货,这样就能让修士专心静修。
但四明洞天是出了名的困顿,月俸都经常拖欠弟子,那有闲钱再招佣人。
“这样啊!”刘春花彻底绝望,“那么,成为修士与坐牢有何区别。”
陈远山可不愿修道生涯被凡人误解,于是耐心解释道,“大不相同。修练到一定层次,就可以出山历练。而且平日也不限足,尽可以到谷外采买。四明山谷之外,是座小村,有一家菜馆味道极其鲜美,我家弟子常去那里打打牙祭。这哪里是坐牢呢?”
“这样啊!”刘春花心中一动,就算不能进入洞天,去谷外小村生活,也是一种选择。她动了离去之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问道,“仙长,修仙之人可以婚嫁吗?”
“自然可以。修仙四宝便是“法财侣地”,其中的侣虽不仅是男女道侣,但总归是不限婚嫁的。”
“哦!”刘春花心不在焉地答道。此刻她在心中纠结,一会要不要阻挠立秋测试。现在自己铁定是进不了洞天了,若立秋拥有灵根,随仙长离去,就算自己在谷外居住,他一年又能出来几次。而且听仙长所说,修仙之人要的是道侣,自己一个凡人,他终究是看不上眼的。
正在犹豫不决,却见陈远山霍然起身。她随他的目光转过头去,眼前一个长身而立,五官轮廓分明,清爽阳光的少年正款款走来。
这人怎么如此眼熟!随即明白过来,原来是更衣之后的立秋啊!
她小跑几步迎了上去。口中嗔道,“早几天就给你做好了衣服,偏不拿走。你看穿上有多俊俏!”
立秋倒是觉得一番洗浴之后,神清气爽,颓废邋遢之气尽去。主要不是衣服的功劳。但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嫂子心灵手巧,衣服刚刚合身。”
刘春花又用手帮他熨踏衣上的褶皱,轻声说道,“你看起来更像城中的官宦,而不是洞中的修士。不若还是随先生去朝歌吧。”
立秋本来也在纠结。先生后来的话也让他若有所思。先生说,“修士打坐冥想,千篇一律的生活,就算长生,也不抵俗世百年精彩。”
他之所以对修仙热切,是因为原以为仕途无望。然而先生貌不惊人,却曾是朝歌城中的高官,如今官复原职,大好的前程就摆在了他的眼前。
犹豫一番,立秋小声说道,“那我就不去测试了。”
刘春花笑魇如花。她本来就颇为秀美,笑起来更是楚楚动人。立秋看得心中一荡。
“那我们走吧!”刘春花挽起立秋的胳膊,“姐姐回家给你烙葱花饼吃。”
陈远山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望了一眼立在树梢上的飞熊,忙开口道,“道友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