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拨乱反正,必然要走阶段性推进这一路线,毕竟现有的那些弊政和毒瘤,是累世所积攒下来的。
朱由校就算再厉害,是大明的天子,掌生杀大权于一身,也不可能说,一两句话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想妥善的解决这些问题,就必须掀起意识形态的改变,叫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般所遇到的问题,就能得到量化的分散。
朝堂上形成的风波,对于京城而言,必然会产生连锁反应。
尤其是春闱将至,让天下各地的读书人,都开始朝京城汇聚,以求能考过会试,参加殿试,金榜题名!
大明的读书人啊,是最喜评议朝政的。
“建斗…收拾收拾,去明时坊那边。”
陈志仁整理着儒袍,看向温习课业的卢象升,笑道:“最近京城治下啊,可谓是热闹极了,这备受争议的‘钱法归一’、‘币制革新’等事,都能转移到新君御极登基后,所推动的诸多谋改。”
“不去。”
卢象升神情平静,看着所捧书籍,“与其去掺和这等杂事,倒不如多读几篇文章,朝中的是是非非,岂是我等所能妄议的。”
“建斗,你怎能有此心态啊。”
走进屋的张之象,听闻卢象升所讲,撩袍坐到身旁,“多了解一些时政,终究是没有坏处的啊。
这几日在明时坊的所见所闻,算是叫某开了眼界了。
没想到今上御极登基后,竟做过这般多的事情,只是叫某所不能理解的,为何那帮东林党的读书人,这般的抨击朝政?”
“谁说不是啊。”
陈志仁紧随其后道:“咱们不提最近出现的钱法诸事,单说京畿卫戍调整,某就觉得所做无错啊……”
卢象升手里捧着书籍,耳畔却是张之象、陈志仁他们,近些时日的所见所闻,透过这几日的聆听,他也发现很多事情。
京城,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实则却暗潮汹涌。
尤其是以大明官报为首,这从未在南直隶那边,所见到的邸报,每日所刊登的诸多文章,可谓是针尖对麦芒。
别看卢象升表面不在意这些,可实则却也在留意这些情况,透过张之象他们所讲,通过所买报刊,卢象升渐渐发现今上,似在推行新政!
而且今上所推行的新政,跟大明历代所出现的一些新政,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是润物细无声一般,一件件的在明确落实。
“建斗?”
见卢象升沉默不言,陈志仁皱眉道:“你觉得设九门提督府一事,对咱大明社稷而言,算是威胁到了吗?
武夫掌兵难道是错吗?
倘若真像那些人所言,今上没创设天子亲军,没重用陈策、童仲揆他们,会有辽左之大胜吗?”
“此事应当看站在何等角度,来明确才行。”
卢象升放下书籍,皱眉说道:“倘若站在朝中的衮衮诸公这边,他们自然是不希望,一直受压制的武将,有朝一日能握此等大权。
毕竟九门提督府的明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代表京城最具权势者,是天子最信赖和倚重的大臣。
就咱们来京的这些时日,是否发现京城各坊的治安,远比南直隶的金陵城,要好上很多呢?”
“的确是这般。”
张之象点头表示认可道:“其实不止是这般,像外城各坊的改变,那才叫人心里惊奇的很啊。
万历四十四年,某曾随恩师赴京访友,那时京城的情况,可远比现在要乱的多啊,尤其是外城那边。
建斗你知道吗?
崇南坊那边之所以圈起来,乃是得天子授意,要重新进行修筑啊,是惠民之举,根本就不是那些人所言,借机在坑害百姓。
还有那规划直隶厅的一众官吏,竟每日都待在最前线啊,这些可都是某亲眼所见啊。”
大明的官员怎样,其实张之象这些读书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好官少,能为百姓做事的青天,更少。
可似乎是到了京城后,见识到诸多改变后,尤其跟记忆中的进行对比,会惊人的发现这些改变之大,令人咂舌。
“这就是我想说的另一面。”
卢象升面露怅然,言语略显感慨,“其实钱法诸事也好,京畿卫戍调整也罢,包括我等近期其他所听诸事,都无一不在表明一点。
今上想铲除弊政,整顿吏治,叫大明推动新政,以谋社稷再度中兴。
如此便牵扯到皇权巩固。
就某所了解的这些,近些时日所想,发现今上很有主见,做事喜乾纲独断,不受朝中诸公的影响。
今上所倚重的那帮文武,抛开厂卫这一块不说,都是有能力,务实的代表。
像顺天府尹陈奇瑜,从他就任以来,不止是京城这边,就连京畿治下,都有着诸多的改变。
像天津知府孙传庭,先前所设天津三卫,被其奉旨撤卫设府后,谁能想象,天津治下竟无流民,且开海通商,和欧罗巴各国海商通商。”
“咱大明,早就该推行新政了!”
张之象冷哼一声,眉头紧锁道:“看看那帮东林党,还有齐楚浙党等派,一个个明争暗斗,都把风气破坏成什么样子了。
此前在进京赶考时,某心里还在想,京城这边的局势,只怕会比金陵那边更乱。
毕竟新君克继大统,朝中那帮诸派官员,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争权夺利,却不成想竟是这般境遇。”
“说的对!”
陈志仁赞许道:“某最反感的就是结社,可东林党那帮读书人,非但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
有句话怎么说的,嗯,空谈误国,泛泛其谈,这些在大明官报都提及过。
看看现在江南那边,特别是南直隶治下,一个个过得都是纸醉金迷,吹捧之风盛行的生活。
要知道建虏反叛大明,现在都还没镇压下来啊。”
其实大明的读书人,并非都像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这些有牵连的读书人那般,所讲之言处处以抨击朝政为主。
像卢象升、张之象这些人,都是有自己见解的,同样是进修儒家思想,进修圣贤之道,可思想这种东西,却是有着诸多差异的。
“所以京城治下,所掀起的那些争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今上有意为之的。”
卢象升双眼微眯,轻叹道:“倘若今上,像一些清流和读书人,所言的那般昏庸,恐他们就不会这般大放厥词,早就被锦衣卫给逮捕起来了。
可自始至终,我等在抵京以来,你们可曾发现备受天子倚重的厂卫,在京城上下仗势凌人吗?”
张之象、陈志仁相视一眼,陷入到思索之中,似乎有一些事实真相,被有意识的遮掩起来了。
“我等应当庆幸,遇到了一位明君啊。”
卢象升再度拿起书籍,眼神坚定道:“国无小事,朝中所起风波如何,时下跟我等并不干系。
若是真想看着大明社稷变好,先前所看诸多的不忿事,不在大明地方出现,那就要把握好这次科举,能金榜题名。
唯有这般,也只有这般,我等才有资格追随在天子麾下,去真正做一些事情,而非被某些人所左右。”
言罢,卢象升遂继续温习文章,而听闻这番话的张之象、陈志仁,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似乎心中的不少疑惑,这一刻全都解开了。
跟风固然是好,可这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猎奇?
激亢?
似乎除了这些没用的,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人,不该被所谓时局左右,应当有自己的判断和定力。
显然卢象升就是此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