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钱法诸事的影响,朝堂的暗涌,京城的喧嚣,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持续推动着。
然对待这股舆情风潮,朱由校的态度却从未更改。
越是这种格局,越要沉住气。
皇权,就要霸道!
底线,就是底线!
倘若此次退让了,那就会有下一次,大明的问题,大明的弊政,大明的毒瘤,就是这般退让中形成的。
转眼已是十月下旬。
紫禁城的秩序,没有受到宫外的影响,而产生任何别样涟漪,紫禁城依旧是那般威严和平稳。
乾清宫。
“杨卿,你呈递这封规谏奏疏,也是想叫朕收回成命吗?”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垂手而立的杨涟,指着御案上的奏疏,说道。
“陛下,臣并非是此念。”
杨涟神情正色,作揖行礼道:“臣呈递这封奏疏,是看到了朝野间的舆情,希望能向陛下进谏,钱法一事乃国之根本所在。
钱法归一,收窄铸币特权,明确新制钱,从根本上来论,这对大明的江山社稷,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是臣此前读过不少史书,却发现很多惠民之政,往往最后都变成害民之政,其中根源就在于君王操之过急上。”
“哈哈……”
朱由校大笑起来,指着杨涟说道:“杨卿啊杨卿,你这是给朕上眼药啊,怕朕受朝野间的舆情风潮,而生出逆反之念啊。
钱法上的重要性,朕心里若是不知晓的话,岂会等到现在才出手整顿呢?
毕竟涉及地方上的钱法弊政和毒瘤,朕在御极之初就了解到了,倘若朕那般没有定性,那个时候就会出手整顿。
可是杨卿心中可知,若真是那时候就出手整顿,大明会怎样吗?”
“会乱了纲常!”
杨涟眼神坚定,看向收敛笑意的天子,正色道:“单单是陛下御极之初,所逮捕的那一批批贪官污吏、汉奸逆贼,若是他们受钱法诸事的影响,只怕会做的更疯狂,会给社稷带来更大的危害。
甚至若是碰上建虏侵掠辽左之时,而陛下在此前后整顿钱法,那朝堂上的混乱,京畿的动荡,会叫所有人遗忘辽左之危。
真要是出现这一格局的话,那属于大明的辽东大捷,就会变成辽东惨败,甚至大明将丢掉无数重镇堡所。”
“杨卿说的不错。”
朱由校感慨道:“可是这世间没有那般多如果,治理天下更没有,朕知道朕做的每个决断,是否正确。
有人说,朕喜乾纲独断。
有人说,朕常闭塞言路。
朕想问问杨卿,就你推动吏治新规到现在,所见所闻,朕这般做是对,是错呢?”
东暖阁内陷入沉寂之中。
杨涟并没直接回答。
魏忠贤下意识看向杨涟,发觉杨涟陷入到沉思中,眉头不由微蹙起来。
这有什么难回答的吗?
就朝堂上的那帮大臣,尤其是你们东林党一派,所做的那些事情,难道全都是对的吗?
一次次的规谏反扑,哪里还像是大明的臣子?
“也对,也不对。”
在魏忠贤思绪万千之际,杨涟作揖拜道:“对的是,陛下英明神武,所做诸多决断,或有违背祖制,或喜乾纲独断,或常闭塞言路。
但陛下眼光独到,所做的事情,皆是有利于大明社稷的,确实扫除大明不少弊政和隐患。
不对的是,治理天下,不该事事有心而定,朝中有司大臣,是陛下的臣子,是为了社稷稳定的。
如果陛下长期乾纲独断,哪怕所做决断皆对,可一旦所做有一件是错,就会给大明造成损失,甚至会损害到社稷安定。”
真是个谏臣啊!
头可真硬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正义凛然的杨涟,这一刻,他想到了魏征,似乎他们这一类人,是非功过皆由所奉正义来断。
“好啦,咱们君臣间,就不说这些了。”
朱由校摆手道:“卿家规谏之言,朕听进去了,以后理政会多注意的,不过吏治新规一事,卿家还要多多尽忠职守。
一桩钱法事,就牵扯到不少弊政和隐患。
你们都察院这边,要和内政部对接好,要和钱法堂对接好,涉及此事的官吏,要秉承大明法纪。”
“臣遵旨。”
杨涟忙作揖应道。
杨涟是具有浪漫理想的人,他所期许的大明,应当是清平的,君王应当是英明的,臣子应当是佐政的。
他嫉恶如仇。
他坚持己见。
倘若杨涟并非出身东林党,那朱由校会将其擢升为都察院首脑,以后在必要的时期,当一任内阁首辅。
可恰恰是他这个出身,使得其只能终身为副职,倒不是朱由校有意打压,实则是杨涟太容易被人当做枪来使。
想做好大明的皇帝,识人、用人,那都是有章法的,不是随便就能去倚重的。
人心这种东西,是最难揣摩和定性的。
就算是再好的人,谁又能确保他一生不犯错?不作恶?
“这个杨涟。”
在杨涟离开后,朱由校笑着摇起头来,一旁服侍的魏忠贤闻言,却揣摩出不同的讯息来。
尽管杨涟此人固执,但在自家皇爷的心里,却还是颇有分量的,并非其出身东林党,就心生厌恶。
“魏伴伴,你跑一趟北镇抚司。”
朱由校拿起一份奏疏,递给魏忠贤说道:“告诉田尔耕他们,现在还不是逮捕这些家伙的时候,继续暗中盯着。
涉及白莲余孽的密奏,每日一报,着司礼监汇总记载,若遇紧急变故,第一时间呈递到御前来。”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心里一紧,忙作揖应道。
徐鸿儒结教造反一事,朱由校是牢记在心的,毕竟那一场白莲叛乱,会给大明造成难以评估的伤害。
山东,乃是大明漕运的重要转运枢纽,当前三大营这边,尚未完全退出京城,实现初步的整顿目标。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时,朱由校不会贸然出手,毕竟那会打草惊蛇,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
盘踞山东等地的白莲余孽,朱由校必将其连根拔起,叫参与其中的人,无一例外的全部逮捕起来,杀掉那批首恶者,剩下的悉数流放到东番镇去。
简单粗暴的去杀人,不能帮助大明提升国力,相反有选择的去杀,却能逐步帮助大明谋势未来。
说起来,以毛文龙为首的东番镇将校团,在东番站稳脚跟了,所经历的那些事情,还没京城形成的风波有看头。
毕竟此时的尼德兰,尚没完全把目光放到大明东南沿海,这也使得毛文龙他们,前期在东番镇一带,没遇到特别大的风波。
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随着天津开海通商的深入,欧罗巴各国的海商,将见到的大明风华,传递到南洋诸地以后,那些欧罗巴外派的海上力量,谁知道一个个会藏着怎样的贪欲。
打铁还需自身硬。
想叫大明延续开海之势,围绕北部海域,中部海域,南部海域,都要逐步发展强劲的海上力量。
好在一切都有腾挪的空间,朱由校并不担心大明的海军,不会发展起来,毕竟此后的时间里,他将会持续不断的倾斜海军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