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生,是大明最高学府,最高教育机构,国子监治下的一批读书人。
明初时期,国子监的监生,是有机会直接为官的。
嗯,就是不参加科举,考取功名,成为两榜进士,就能外放为官。
从国子监的监生中,简拔起来的官员里,不少是有真才实学的,亦为大明的统治,贡献自己的力量。
然随着大明科举的逐步完善,并形成一种形式定制,像国子监的监生群体,就不具备入仕特权,渐渐也就改变了性质。
“刘若愚,你觉得朕开设大明财政学院,遴天下生员,择优特赐恩监,将会在朝野间掀起怎样的风波?”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似笑非笑,看向低首而立的刘若愚,开口道:“尤其是朝中的那帮文官,会作何反响?
李卿离开乾清宫时,整个人魂不守舍,你知晓是何缘由吗?”
刘若愚心下一惊,顺势就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道:“此乃国政,奴婢是宫人,不敢妄谈国政!”
“呵呵~”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笑道:“朕允你说,不说就是罪,把心中所想,讲于朕听。”
“奴婢…”
刘若愚有些踌躇,心里却满是惊意,这哪里是起风波,那般简单的事情啊。
这分明是动摇科举的根脉啊。
倘若此等决断,在他没入宫前就有,他刘若愚脑袋叫驴踢了,要将子孙根割掉,选择进宫搏一搏。
“皇爷…恐此举一旦传开,将引起轩然大波。”
刘若愚稳了稳心神,作揖道:“且不说大明,尚无恩监一说,就…就皇爷所开大明财政学院。
欲遴天下的生员,择优特赐恩监,招院进修,若是考核通过者,就能授官职,哪怕是再低的官职,所涉还是财政,只怕……”
说着,说着,刘若愚实在讲不下去了。
他怕了。
跪在地上的他,身如筛糠。
“起来吧。”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轻叹一声:“谁能懂朕之心啊,大明财政若是仅靠这些官员,早晚要全面崩盘。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好的东西没有留下,坏的东西却多残留。
这才是给大明财政,埋下此等隐患的根源。
时下的大明,地方上有多少苛捐杂税,打着国朝的名号,行暴敛百姓之举,以叫他们中饱私囊,步步高升。
倘若大明财政不能从上到下,逐步建立起一整套的新体系,依旧叫那帮既得利益群体左右着。
那大明越虚弱,他们就越疯狂!
朕还算克制。
仅从天下的生员中,去遴选人才,去培养人才,这已然是够给他们面子了,若是这般他们还要反对,那就斗斗吧。”
这一刻,朱由校露出冷厉的神情,跪在地上的刘若愚,心知这朝局恐将生乱,他心里也怕了。
……
一场暴雨,让喧嚣的京城,归于平静。
只是暴雨过后,一场风暴却在悄然酝酿。
“什么?!”
叶向高不敢相信,抬头看向刘一燝,顺势就从官帽椅上站起身,却觉眼前发黑,整个人晃动起来,这叫刘一燝忙上前搀扶。
“刘阁老,此等事宜,可不是随便能乱言的。”
叶向高抓住刘一燝的手臂,紧皱眉头,死盯着刘一燝,低声道:“开设大明财政学院,从天下生员择优遴选,赐授恩监,这怎么可能啊,天子……”
“进卿公啊!!”
刘一燝急道:“这等事情,本辅敢乱言吗?此事是从户部传出来的,那李汝华先前被传召进宫。
去的时候,好好的。
回来时,就魂不守舍了。
错非是有人在无意间,听到那李汝华囔囔之眼,根本就不知此事啊,他李汝华,都深知此事重大……”
刘一燝的话,在叶向高的耳畔回荡,可此时的叶向高,整个人心神都乱了。
此风若开,那后患无穷啊。
倘若真是这般的话,那产生的影响,太多,也太大了。
一直以来大明遴选官员,多是通过科举来进行,形成一整套的制度流程。
虽说在明初时,曾有过遴选监生为官的先例,但那不过是官员不够用,所采取的权宜之计。
尽管在永乐朝以后,就渐渐废除了,但监生还是有特权的,能直接参加乡试。
这也是京城国子监,金陵国子监,依旧拥有众多监生的原因。
统治大明,终究是为平稳运转,而构建的一个个体系。
朱由校所做之事,明显就是想打破一层樊笼,以特殊领域的特殊需要,增扩朝廷遴选人才,简拔人才的深度和层面。
何为生员?
即通过童生试的三个阶段,县试、府试、院试,历经层层选拔考试,顺利取得相应的名次,才授予的。
特权,也就是在取得生员资格后,就一并授予下来了。
有了这层身份以后,就跟底层百姓彻底不一样了。
不仅能见官不拜,还能享受免税、免役等特权,最最重要的,是拥有参加乡试,步入仕途的敲门砖。
只是大明科举的竞争,何等残酷。
即便有了生员这层身份,那也仅是一个开始,后面的乡试、会试、殿试,一关更比一关难。
多少人穷尽一生,到头来仍旧是个生员。
“这是要引起动荡啊!”
叶向高沉默良久,浑浊的眼眸,满是惊疑,囔囔道:“难道陛下不知道,此举一旦做出来,将会发生什么。
为何偏要创设大明财政学院。
陛下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
大明赋役,岂是这般轻率而断,就能妄谈更变的啊,这会给大明带来多少混乱啊。”
倘若只是恩监,那也就罢了。
无非是朝廷要多供养一些监生罢了。
至于有无本事,那皆靠乡试筛选即可。
可偏偏牵扯到财政,事情就不简单了!
“进卿公,此事已开始在有司衙署,渐传开来。”刘一燝强压惊意,对叶向高说道:“我们该怎么办啊。”
“此等涉及国本之事,断不能这般草率而定啊,这不是陛下乾纲独断,所就能明确下来的。
如果说……”
“你问本辅,那本辅又问谁啊。”
叶向高摆摆手,身心俱疲道:“现在事态尚不明朗,又牵扯到监生,赋役等,岂能凭几句话,就妄动啊。
等等吧。
再等等吧。
若此事为真,那朝中的言官御史,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陛下真是糊涂啊!
先前所定的诸多决断,就已叫朝堂人心惶惶,而辽左战局尚未结束,倘若在这个时候……”
说着,说着,叶向高讲不下去了。
刘一燝见到此幕,整个人也是不好。
大明财政学院,仅仅是透过表面的意思,就能看出那位少年天子,是想谋改大明的赋役制度。
关键所做决断,不仅牵扯到生员和赋役,甚至还牵扯到国子监和科举,这背后关联的事情太多。
刘一燝甚至能够想象到,倘若朝野间遍传此事,将会是怎样的情况。
事实上,就大明这四处漏风的朝堂,根本就要不了多久,便已然传播开来,所掀起的舆情,更是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去在意什么辽地战局,在意朝政怎样,多数人的注意,大多都聚焦在此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