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下的京城,本该是生机盎然之象,然而受辽东时局的影响,却颇有几分萧瑟之意。
谣言满天飞。
民心皆浮躁。
乱象之下,魑魅魍魉悉数登场,若不以雷霆手段震慑,只恐江山社稷必将倾覆。
“陈卿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面露笑意,看向陈奇瑜说道:“你初任顺天府尹,所坐的官椅还没坐稳,就烧起第一把火。
还烧的这般旺盛。
顺天府衙和五城兵马司,都叫你抓走一批,甚至京城各坊也抓了不少,朕可听说顺天府的大牢,都快塞满了?
看看。
这科道的言官御史啊,弹劾你的奏疏,都快堆满朕的御案了。
以权谋私,德不配位,才学疏浅,行酷吏事……变着花样的弹劾你,坐,坐下聊,这里就咱们君臣二人,无需那般拘谨。”
陈奇瑜先是作揖一礼,随后缓缓坐下,神情间依旧是那般坚毅,对待那些被抓的人,他没什么好多解释的。
皆是该抓之辈!
时下朝局这般动荡,京畿更是暗流涌动,一个个不想着为君分忧,为社稷虑,却想着从中谋取好处。
“抓进去的那批人,审讯出什么没?”
朱由校向前探探身,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后说道:“跟锦衣卫追查的逆贼,是否存在着牵连?”
“臣还在加紧审讯中。”
陈奇瑜微微欠身道:“就时下所掌罪状,的确存在较深的牵连,但是在审讯几名罪官时,还牵扯到别的案情。
甚至包括两桩命案。
臣斗胆向陛下请旨,准许臣深查下去!此事若不能悉数查明,查清,则大明的法纪形同虚设!”
言罢,陈奇瑜站起身,神情正色,向天子行叩拜之礼。
一旁候着的刘若愚,有些心惊,看着跪地作揖的陈奇瑜,纵使是要查明案情,又岂能讲出这等话。
大明的法纪形同虚设?!
这不是叫皇爷不高兴嘛!
“起来吧。”
朱由校面色平静,放下手中茶盏,说道:“朕选择这个时候,将陈大道擢为兵部的右侍郎,叫陈卿赴任顺天府尹。
可不是叫你去养望的,积攒官声的。
若真是那般的话,那朕也不必如此费心。
朕的态度一向坚定,日月山河下的大明,没有一寸疆域,能够变成法外之地,哪怕是在京畿!
所以…该怎样查,就怎样查,该如何抓,就如何抓,人不够,朕给你调派人手。
倘若真牵扯到朝中的大臣,呈递奏疏到御前,朕来抓,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都是些什么道貌岸然之辈。”
说着,朱由校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冷芒。
和大明文官群体,摊牌的时候,到了。
此番京畿所闹出的风波,对那帮八大贼的余孽,朱由校就从没放到过眼里,那就是一帮跳梁小丑,想垂死挣扎一番。
问题,依旧是在朝堂上!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纷乱是政治的延伸。
“臣领旨。”
陈奇瑜当即作揖道,随后撩起裙摆站起来。
想起近期所生出的风波,陈奇瑜心里就颇为感慨,朝堂乱糟糟的,地方乱糟糟的,这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是这个‘有人’,具体是谁,究竟是一个,还是一群,却无从查证,毕竟有些事情并不是那般好查明的。
“陛下,当前辽东的情况,真的无恙吗?”
陈奇瑜想了想,面露踌躇道:“臣确有僭越之举,可辽东局势的安稳,将关系到社稷稳固……”
“陈卿不必这般,朕明白。”
朱由校笑着摆手道:“这满朝文武大臣,谁真的心忧社稷,朕还是清楚的,看看这份奏报吧。
辽左那边的局势怎样,朕在等着熊卿的奏报。
不过辽西和山海关的情况,还算是稳定,建虏虽强,但是大明还没到一触即溃,被建虏吓倒的程度。”
刘若愚捧着一份奏疏,快步朝陈奇瑜走去,陈奇瑜见状,先是向天子作揖一礼,随后拿起那份奏疏。
时下的朝堂中,很多人都眼巴巴的等着,想知晓辽前更多的战情。
可是受地域的影响。
纵使是八百里加急,一路快马加鞭,从沈阳赶赴京城,那没有几日光景,也赶不回京城来。
“辽东总兵官贺世贤,山海关总兵官祁秉忠,此二人皆有大将之风!”
看过奏疏上的内容,陈奇瑜赞许道:“在当前这等特殊的时局,不仅能稳定所辖地域的秩序,还查出一批建虏暗桩,甚至逮捕一批被建虏收买的叛臣。
这对整个辽西,对山海关,都是幸事啊。
陛下,此等奏疏应明发出去,叫朝野间那帮家伙,都好好的看一看,我大明在辽东绝非岌岌可危!”
“人心冷了,想焐热很难啊。”
朱由校轻叹一声,开口道:“此时的大明治下,不知有着多少人,心里是眼巴巴的盘着建虏,能打下辽左,能驰骋辽左啊。
这样啊,他们心里的那点算计,就能逐一的实现了。
这些年来,受党争风气的影响,叫一些人的心活泛了,大明江山社稷的好坏,跟他们无关。
能从中谋取到好处,就算整个辽东都丢掉,那也不是不行,毕竟丢掉的,不是他们的江山。”
陈奇瑜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天子所说的这些,他岂会不清楚是何意。
别的姑且不说。
单单是这朝堂之上,就不知有多少人,想借着辽东局势的好坏,来谋取一些事情,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陈卿,不说这些了。”
朱由校微笑着说道:“顺天府,朕就交给你了,局势怎样动荡,你不必多虑,做好分内事即可。”
“臣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陈奇瑜郑重一礼,朗声道:“身为大明人臣,理应为社稷分忧,为陛下分忧,若连分内事,都不能做好,臣甘愿受罚!”
看着向自己立军令状的陈奇瑜,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神情有些动容,多好的栋梁之才啊,大明根本不缺贤臣,缺的就是能叫他们发挥作用的大环境,现在他来了,那一切都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