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卫时泰,拜见陛下!”
“臣…孙廷勋,拜见陛下!”
东暖阁内,朱由校负手而立,抬头看着悬挂的地舆图,眉宇间透着杀机,身后,卫时泰、孙廷勋作揖行礼。
“免礼吧。”
朱由校转过身,看向二人,平静道:“知道朕此召你们觐见,是所为何事吗?”
卫时泰、孙廷勋相视一眼,眉宇间是难掩的激动,这怎么会不清楚呢,此前乾清门御门听政,卫时泰可是跟着的。
“两位卿家,在京卫都督府任职,也都有些时日了,朕是怎样的脾性,你们也都清楚。”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伸手指向身后舆图,开口道:“这北直隶的卫所事,眼下回到后军都督府了。
职权不多,但所肩负的担子,却不轻。
辽东边陲的紧张局势,两位卿家都清楚,朕就不过多赘言了。
朕想要明确的,是从京城到辽前这边,乃至是整个北直隶,所辖的一众卫所,多数都糜烂掉了。
吃空饷,喝兵血,逃户成风,武备松弛,军心涣散,以权谋私,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些都是朕无需过多查明,就存在着的问题,不然在我北直隶治下,不会有这般多的流民,乃至是匪患!”
卫时泰、孙廷勋眉头微蹙,心里不知为何,生出阵阵压力,天子所表明的态度,已经是很明确了。
北直隶治下的卫所,是怎样的情况,朕心里很清楚。
现在朕就要你们一个态度,敢不敢替朕扛起这份担子。
若是可以,那一切都还好说。
若是不行,那一切就不好说。
卫时泰犹豫再三,抱拳作揖道:“陛下,臣斗胆多问一句,整饬北直隶所辖卫所,可有期限?
倘若是在整饬的期间,牵扯到了朝中官员,或在京勋戚,闹出较大的混乱,那当如何处置?”
有胆!
不错!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眼前的卫时泰,又瞅了瞅略显局促的孙廷勋,心里反而定了下来。
“一年,这是朕能接受的期限。”
朱由校伸手道:“不过这顺天、永平两府,必须要在三个月内,便见到成效,凡是犯上述诸事者,没说的,全部逮捕。
不用后军都督府出面,将名单递到东厂和锦衣卫就行,怎样抓,如何抓,那是厂卫的事情。
后军都督府,所要做的事情,是在稳定局势的前提下,确保这些糜烂的卫所,都给朕彻变风气!
至于后续整饬,真要闹出风波,甚至衍生出兵变,那是朕的事情,有朕在京坐镇,需要过多担心这些吗?”
卫时泰悬着的心,落下了,眸中闪烁着精芒。
天子都把路指明了,甚至怎样做,都讲出来了,倘若连这样的差事,他都不敢接下的话,那以后怎样得天子倚重?
“臣…卫时泰,愿为陛下分忧,请陛下降旨!”
在孙廷勋有些茫然之际,卫时泰却在朱由校的注视下,行跪拜之礼,作揖喝道。
“臣…孙廷勋,愿为陛下分忧,请陛下降旨!”
孙廷勋见卫时泰这老小子这般,哪里还多想其他啊,当即有模有样的学着。
别看大明的这帮勋戚,先前被文官群体死死压着,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一定是废物啊。
只不过大势之下,即便自身有能耐,也必须要藏拙,不然叫文官觉察到什么,参他们一本,就得不偿失了。
可现在局势不同了。
新君所表明的态度,就是觉得朝中文官群体,所掌权柄太重,他要分权,这样一种态势下,不站出来分忧,还等什么时候?
‘有卫时泰和孙廷勋,在后军都督府撑起门面,掌整饬北直隶卫所事。’
看着眼前表忠心的二人,朱由校暗暗思量着:‘叫他们在明处,厂卫躲在暗处,等查明一应罪证后,叫厂卫去抓人,叫后军都督府去维稳。
这相辅相成之下,想要平稳整饬卫所,难度相对降低不少。
但是为确保万无一失,预防出现兵变事,针对陈策、童仲揆、戚金、秦邦屏等部,该有的前期磨练,也要尽快展开了。’
朱由校的态度这般谨慎,原因就在于北直隶的治下,分布着数十个卫,每卫辖五个千户所。
纵使有吃空饷喝兵血,逃户严重等情况,那这些卫所下辖的卫所兵,乃至是军户,依旧是较为庞大的。
且上述这些卫所,多数广泛分布在蓟密永三协,是拱卫京畿的屏障之一,跟各处的要隘要镇,共同担负着拱卫京畿的重担。
如何妥善的完成卫所整饬事,趁势宰掉一批卫所官,查抄掉他们所贪钱财,叫后军都督府的威立起来,叫这些整饬后的卫所,能担负起后勤保障、转运等职责,是朱由校所要考虑的问题。
大明的卫所制,已然烂到根子上了,想再度焕发生机,是不可能的了。
逐步裁撤掉大明所设卫所,将其属性归入地方官府,是朱由校心中明确的事情。
不过五军都督府、各地都司、各地卫所这套体制,朱由校却要逐步的改造,为实现义务募兵制,打下坚实的基础。
若是明确募兵制,对大明财政造成的压力,过大。
但是义务募兵制,就不一样了。
只需较低的军饷开始,就能满足义务募兵的所需。
与此同时,在庞大的军队体量中,培养出一支脱产的职业军官体系,给予他们丰厚的福利待遇。
最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建立严格的军规军纪,明确的奖惩措施,透明的培养制度,叫底层的将士,中低层的军官,都能看到希望,在战争中博取前程。
这样缔造出来的大明新军,才具备顽强的战斗意志。
重现大明军队往日雄风!
战胜大明所遇一切强敌!
实现大明对外扩张之心!
不过想实现心中所想,并非是那般容易的事情,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都起来吧。”
朱由校收敛心神,伸手道:“明日,朕会颁布中旨,到时你们奉旨赴任即可,另关于怎样整饬卫所事,朕会拟一份章程,到时你们结合实际,逐步落实即可。
事情虽急,但你们的心,却不能急,听懂朕的意思了吗?”
“臣等明白!”
卫时泰、孙廷勋相视一眼,忙作揖应道。
……
“元辅,这限制矿税一事,我们都不必担心了。”
孙如游神情复杂,看着闭目养神的方从哲,皱眉道:“不过那叶向高,明显是叫陛下给利用了。
兵部所辖的部分职权,被分到后军都督府这边,虽说只是北直隶的卫所事,但此事也不小啊。
对此您是怎样看的?
在来之前,本辅可是瞧见不少人,都跑到叶向高那边了,恐此事……”
方从哲缓缓睁开眼眸,说道:“孙阁老,做好自己的本职即可,这叫东林党人头疼就是了。
事情已然这样,天子态度那般坚决,若是拒绝的话,那限制矿税一事,就可能无法实现了。
头,是叶向高挑的。
如何解决,就看他们东林党了。
天子对平叛建虏事,很重视。
不过孙阁老,背着本辅,假借本辅之名,暗中联络一些同仁,呈递那些奏疏,本辅希望是最后一次。”
说着,方从哲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虽是楚党要员,可对孙如游的一些做派,方从哲是不喜的,这次御门听政,限制矿税一事,他事先是不知情的。
孙如游:“……”
见方从哲这般态度,孙如游是感受到怒意了,不过在他看来,方从哲太保守了,这等纷扰朝局下,若是不限制矿税,一旦天子在崇文门税关,尝到甜头,那想起矿税怎么办?
不过孙如游没有想到,在御门听政挑起此事的,会是叶向高先站出来的,可见此人,在东林党内,亦受到不少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