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真是死性不改啊。”
朱由校神情冷厉,看着摆放在龙案上的奏疏,冷冷道:“借着弹劾毕自严的奏疏,编撰些可有可无的过失,妄图以此叫其下台。
好啊。
真是太好了。
心思全都放在旁门左道上,若是这些心思,全都放到治理国家上,那大明就不至于会这般。”
低首候着的李永贞、许显纯二人,额头生出细汗,心神不定的站着,生怕天子之怒,会生在他们身上。
特别是对许显纯二人,他所禀明的情况,只怕讲出来后,天子会更加恼怒,自己将受到牵连。
“李永贞,自即日起,司礼监这边,但凡收到通政司的奏疏,涉及毕卿,涉及崇文门税改事,悉数留中。”
朱由校冷冷的言语,回荡在这东暖阁内,“司礼监做好统计,凡是超过五次,皆于此有关,给朕谴派内侍,斥责!
一个个把心思都放到构陷朝臣身上,却全然不顾社稷,给朕问问他们,大明养着你们,就是做这些事情的吗?”
“喏!”
思绪万千的李永贞,当即作揖行礼道。
从最初谋划之时,朱由校就想过毕自严所做之事,必然会在朝野间引起热议,引起较大的舆情。
毕竟涉及到既得利益了嘛。
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牵扯到的在京群体,必然是不少的存在。
在没有画出道道以前,去查这部分人,究竟有谁,所造成的影响和风波,太大,仅从成本这一项,多少有些得不偿失。
法不责众嘛。
这便是这帮人的心理。
大家都做了,多我一个,算得了什么?
不过现在画出道道了,谁若是胆敢顶风作案,那不好意思,谁敢逾越红线,无视大明法纪,谁碰抓谁!
‘希望此次形成的态势,能将毕自严所领税丁队伍,有效锤炼出来。’
朱由校双眼微眯起来,心里冷笑道:‘先前被朝中群臣,所嗤之以鼻的辽民,被自己安置到西山活命,给予他们希望。
现在却帮着自己,完成诸多的谋划部署。
先是募集勇壮,以增编新卒。
再是募集青壮,以增补皇店。
现在抽调新卒,以明确税丁。
任何情况下,想解决实际性问题,都必须懂得提前落子,隔绝利益联系,这样才能落实心中所谋啊。’
数十万的辽民和流民,可谓是该时代的最底层,是最卑贱的群体,生活没有任何的希望,只能浑噩活着。
因此得到他们的效忠,其实真的很简单。
叫他们能填饱肚子,叫他们能看到希望,叫他们能得到改变,叫他们能感到敬畏,只要做到这些,忠诚就会与日俱增。
恩威并施,才是帝王心术!
‘这些被挑选出的辽民,被分派到京城或京畿各地,家眷全都在西山安置。’
看着眼前的许显纯,朱由校嘴角微扬,‘想要拉拢腐化他们,难度很大,或许时间长了,有些人难保忘掉敬畏。
但是短期想要攻克,却断然不可能。
只是现在都办不成的事情,之后就更不可能办到。
朕怎会给你们这样的机会。
朕所给予他们的,是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啊!’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暗潮汹涌的大势下,不是所有能走,能跑,能劳作的人,都会被称之为人的。
大明的底层百姓,被某些人称之为稽首,称之为贱民,可唯独没被当成过人,来真正看待过。
朱由校名下充沛的内帑,给予了锤炼这帮辽民的时间,叫他们能在高层博弈的过程中,在朱由校所设的重压下,逐步成长起来。
至于没能成长起来的,那不好意思,你就要为自己的惰性,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就是恩威并施。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怪谁?
“说说吧,京城这边生出什么舆情了?”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许显纯说道:“挑重点的说,给朕说真话。”
说着,朱由校放下手中茶盏,那深邃的眼眸,看向许显纯,这叫许显纯心里一紧,思索着该怎样讲。
“启禀,陛…陛下。”
许显纯有些紧张,不敢直视天子,硬着头皮忐忑道:“坊间所传流言,说…陛下,是昏君,假借社稷之名,所行之事,皆为暴敛民财,以充实内帑,安于享乐。
还说毕侍郎是奸臣,当世秦桧,向陛下进献谗言,以乱大明社稷,锦衣卫是他手边的一条狗……”
说着,说着,许显纯再也讲不下去了,有些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没敢讲出来,生怕触怒天威。
“呵呵~”
只是令许显纯惊愕的是,天子非但没有生气,相反却笑了起来。
“只怕这些四下冒出的舆情,亦不乏什么亡国之言吧。”朱由校轻笑道:“当世秦桧都传出来了,那朕可不就是昏君嘛。”
“臣该死!”
许显纯忙行跪拜之礼,向天子作揖道:“都是臣无能,没能查出真正的源头,究竟是从何处传出的。”
“起来吧。”
朱由校摆手说道:“这人心啊,是世上最复杂的,你踩住了他们的尾巴,还不叫人家说说,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这京城的水太深了,深到能藏下很多大鱼。
不然甲申国难时,李闯拷饷,单在京城治下,能拷出数千万两银子。
作为大明的国都重地,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想要传些什么,做些什么,就当前的锦衣卫来讲,想事事都查明清楚,不太现实。
万历朝就落败的锦衣卫,想恢复到明初那样的凶名,还有较长的路要走。
“为了天下,就算朕当了昏君,又如何?”
朱由校冷芒一闪,看着双手微颤的许显纯,倨傲道:“这些时日,你就跟在毕卿的身边做事。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毕卿所做之事,朕很看重,若是敢出现任何意外,你以后就不用再来见朕了。
另外派人告诉田尔耕,审讯一帮恶商奸逆,需要这般长时间吗?当初审讯李贼他们时,朕都没有等这般长时间。”
“臣领旨!”
许显纯不敢迟疑,当即作揖应道:“臣会把话牢记于心,臣会给田尔耕带话。”
说着,在朱由校的注视下,许显纯恭敬的退出东暖阁,离开的那一刻,许显纯双腿有些发软,心有余悸。
天子的威慑太强了,强到根本不敢有任何小心思。
想起田尔耕率队接手,自己先前所抓的那批恶商奸逆,许显纯的心里就清楚,只怕天子这边,又在想别的事情啊。
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这样的朝局暗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