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片刻,已然至冥宫上界。我辞谢,朔风而下。
冥宫外,神色焦虑的敖子辰一袭青衫,四处张望。望到我时眉色才和缓了些。
“我驾云行到了一大半,因不放心你便回头看了一眼,哪想着半点影子却看不见,还好你无恙。”
“我飘到了北海。”
他锁了锁眉,叹了口气,
“看你这模样,又遇到了那些个痴汉吧。”
我见敖子辰面色不大好,便没有答话。敖子辰虽然年纪比我小许多,可却一直以兄长自居。加上他一直觉得我看似清冷,实际上又是个路痴,自理能力也不大好,更是处处操心。
彼时已是冥界万鬼大会的尾音。
人头攒动,万家灯火。
如墨天宇,千莲盛开。
华服鬼后乘着凤辇,解下了金花八宝凤冠,除却了云霞五彩帔肩儿,着了一身云缎裙,悠悠地拨了七弦琴,奏了一曲《九歌礼魂》。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鞠,
长无绝兮终古。
有鼓手在侧,锣鼓喧天,声震林木。
有美人在旁,翩翩起舞,步步飞花,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好似穷尽神界词藻,却无法述其恢宏。
敖子辰着了一身青衫,静立右侧,陪我看盛世灯火。
远处一个明晃晃的身影朝我们走了过来,那人怀抱了一坛酒,踩着一双金丝履。行至跟前,扫了我一眼,极快地掠过目光。拍了拍敖子辰的肩膀:
“我与敖兄许久不见,欲共饮几杯。怕是叨扰了你身侧的姑娘。”
敖子辰展颜,
“无妨,她是我妹妹。”
那人的脸色倒如虹般变幻了几个颜色。
“原来是天界太子妃娘娘,失敬失敬。”
敖子辰浅笑:
“非也,她是我的义妹。这位是冥界的大皇子。”
我朝他点了点头。
“听闻令妹自从嫁给天界太子墨子柒,之后鲜少露面,如今怎么有空同敖兄来我冥界游乐?搞了半天,原来是敖兄新认的义妹。”
那人哈哈一笑:“今日我难得与兄长相聚,一定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我去去就来。到时候在冥宫客栈雅冥阁会合。”敖子辰将外衣脱下,披在我身上。又低语嘱咐了几句,而后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我穿过暗涛翻涌的奈何泉,踏过奈何桥,剥开重重迷雾,来到了冥宫第一泉---龙魂泉,再右转可至冥宫客栈雅冥阁。
此时的龙魂泉倒有些不寻常,泉水异常浑浊,顺流而上。扶摇千里,涌起层层巨浪。泉水沸腾如暴怒般。
我从留仙袋中拿出万倥镜。透过万倥镜,方看到龙魂泉内有一魄灵,是个青衣女子,瓜子脸上布满皱纹。浑身伤痕累累甚是可怖。
她怨愤地剜了我一眼,
“风沫雪,你居然还活着!”
诚然,我活没活着和一个外人有何干系。是泥人尚有土性子,更何况一个上神。
我并未答话,转身离去。
“至纯至善之神又如何?被万千痴汉追捧又何如?你的师尊白洹神君和你的嫂子都早已灰飞烟灭。”
“这么多年,你一直活得很绝望很痛苦吧?”
她在我身后又大哭了出来。
“可我比你更痛苦千倍万倍。只要有一线生机,只要能救活白洹,哪怕换我灰飞烟灭,我也甘之如饴。”
师尊的名字我不敢提,即便几万年,也是小心翼翼避开类似的字。而我那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豁达洒脱的嫂子,他们的名字都成了蛊毒。噬骨之毒,啮心之痛。可此刻,记忆被蔓延成苦涩的花边,顺着眼泪滑落嘴角,直到溃不成军。
原来,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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