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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寡人(下)

    摘星楼高九千九百九十九丈,这个高度是有讲究的,《素问·三部九候论》中有提到过:“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

    也就是说,九是天地之极,想要超过这个极限,需要付出的努力是十倍百倍的,所以有人告诉我天高万丈的时候,我就将摘星楼的高度定为九千九百九十九丈!

    摘星楼离天只有一丈的距离,所以我想,等到摘星楼建好的时候,我就可以摘下天上的星辰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当摘星楼真的建好的时候,曾经力能扛鼎,一跃九尺高的我,已经成了连走路都困难的糟老头子。

    我的一生极其失败,不错,我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诸侯王做到了大汉帝国的皇帝,也从一个不知女人为何物的少年成了这数百人的父皇,数千人的皇爷爷,享尽了荣华富贵,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可这又如何,我没有留住那个女孩的人,更没有留住她的心!

    往事我已经不愿回想,我现在想做的只有站在这摘星楼的顶层,亲手摘下一颗星辰,我要证明她是错的,我连天上的星辰都可以为她摘来,她的离开就是一个错误!

    哪怕我心里很清楚,纵然真的摘下了星辰,可是她已经不在了,这也没有什么意义,可是,这已经是我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之所以没有留住她的人和心,是因为我没有摘下天上的星辰!”

    闭上了眼睛,我不再想这些事情,我要养精蓄锐,等我再睁开眼睛,就是我摘下天上星辰的时候。摘下天上的星辰,或许早已经不是最初的那样为了送给她,而是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建造摘星楼的过程并不顺利,众多的臣子都拼死的纳谏,说这是劳民伤财,他们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都以为我建造这样高的楼台,是想要成为仙人,毕竟天高万丈,摘星楼高九千九百九十九丈,而我,又能够一跃九尺高!

    我大汉帝国的皇室,据说都是仙人的后裔,皇帝自称天子,也是基于这样的典故,虽然没有人知道真假,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很多先祖都尝试过服用金丹,以求延长寿命,甚至不老不死!

    可是,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样的传言,我成为大汉帝国的皇帝,并不是依靠着我体内不知道是否流淌着的仙人的血脉,而是靠着一刀一剑,用自己的气力,带着我的军队,一点点的打出来的,如果皇位只是血脉就能够决定的,那我那么多的兄弟,为什么只有我自己成了皇帝?

    况且,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能够长生不老,仙人之说不过是妄想罢了!

    我建造摘星楼只有一个,就是,就是想要用天上的星辰讨好她罢了,只是我没有勇气说出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才是我大汉的国风,我身为帝王,怎么会、又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劳民伤财呢?

    我默认了摘星台的建造是我想要长生不老,永远的统治着这大汉帝国,在我的坚持下,最终大臣们妥协了,没有人敢于违背皇帝的命令,尤其是这个命令是皇帝想要延长自己寿命的时候。

    没有人能够证明天庭是真的,但同样,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它是假的,加上大汉帝国连年扩张和风调雨顺,国库充盈,摘星楼终究还是一丈丈的崛地而起。

    数百个力士悄无声息的轮换,日夜不停的抬着我的担架向着高处走去,摘星楼刚刚建好,里面异常的安静,除了周围力士们喘息的声音,再没有其它的声音能传进我的耳朵,让我的精神一点点的恢复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不能睡着,我怕睡着之后我再也醒不过来,我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力气也随着恢复着的精神缓缓的增加。

    我多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看着那美丽的女孩许出保护她一生,为她摘下天上星辰的誓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力士们终于把我抬上了摘星楼的顶端,卫兵们也已经在这顶端搭建好了一个一丈高的台子,这是我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跳不起来之后让卫兵们连夜赶制的,如今终于在我上来之前完工了。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几个儿孙竟然也来到了这摘星楼的顶端,不知不觉之中,他们也已经有了这样的权势了。

    是了,我死后能够继承我皇位的,大概就是在这几个当中吧!在我死前呆在我旁边的,比起其他人总要有那几分优势,说不定就被我指定为下一任的皇帝呢?

    或者,甚至不用我说出这句话,矫诏这样的事情,应该用不着我去教他们吧!

    我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因为已经没有力气走的更快,经过这几个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孙子的时候,他们便跪拜下来喊着什么,耳朵一阵嗡鸣声,我什么也没听到。

    但是也无所谓,只要我能走上高台,摘下星辰,其它的一切我都不关心了。

    我吃力的走在台阶上,想着那个女孩的名字,我还能记得她的样子,却记不得她的名字了。

    终于,我走上了高台,缓缓将手举了起来,慢慢的摸索着,星星呢,我为什么摸不到它?

    我突然充满了沮丧,我最终还是失败了吗?我答应萌萌摘下天上的星辰送给她最终还是没有做到吗?

    嗯,萌萌,我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可是她在哪,我怎么记不起来了?为什么她没在我身边,我的大脑突然充血让眼前一黑,我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摘星楼下摔去,我终于解脱了,可惜的是还是没有摘到天上的星辰,脑中最后的念头是:“萌萌,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的喜欢,可是我还是没能摘下天上的星辰送给你!”

    就在我失望的将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天空中突然有一颗亮光落下,方向就是冲着我,是流星,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拼命的抓住它,然后满足的笑了,我最终还是摘到了星辰:“萌萌,这是送给你的,你就像星辰一样美丽!”

    “幽帝四十五年,摘星楼立,帝喜,遂遣力士三百,登楼摘星,不慎落于摘星台,夜中星陨如雨!”

    ——《汉书·幽帝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