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萨冯都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看着莱耶斯身上的血污,以及包裹住半边身体的石头与泥土,虽然看上去极为凌乱,但在无序中却贯穿着有序,石头与泥土并不是贴在手臂上的防护,而是被分隔成数个区块,协同工作,就像是一台装甲一样。
“斯崔特认为,皮箱里的装甲是你最具威胁的手段,只要确保将你和装甲分离开,就可以初步判定构不成太大的威胁,现在看来他真是错的离谱,皮箱根本算不上威胁,你自己才是真正的装甲。”
比萨冯都继续说:“既然你能走到这里,我的骑士团有多少人死去了?”
莱耶斯飞快地将餐盘中的食物塞进嘴巴里,他的腹部能看到明显的膨胀,但随后却又很快平坦下去,如此循环往复,体力迅速得到了补充。
“该死的都死了,其他人估计明早就醒了,我这身也就看着吓人。”他抹了抹嘴,说。
“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应该谢谢你留手了,不过你直接来找我,就不担心你其他的同伴?老实说,这次行动我没有任何留手。”
“没关系。”莱耶斯盯着比萨冯都那双仍然平静的眼睛。
“既然我已经有所察觉。”
“那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
……
“这就是力量?它在我体内流淌!”
斯崔特哈哈大笑,挥舞着神杖,魔力仿佛无穷不竭地涌入他的躯体,在他手中掀起狂风和海浪。
仅凭他一人,便能将维雷拉德压迫得无力还手,这在之前是难以想象的,哪怕有蔷薇在一旁持枪协助,他也牢牢地占据上风。
痛快!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这种站在高空俯瞰众生的视野,简直教他抓狂。
“我就是神!”他疯狂地咆哮道!
神职者和骑士们已经沦为背景布,只起到疏散民众,清空街道的作用,在斯崔特神力加持的狂暴战场中,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神职者心神惧震,血液从耳朵与鼻孔中流出,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他们的大脑。
骑士们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们开始感到异样的胸闷。
“狂妄之人啊,千万不要忘记:我们飞得越高,我们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就越发渺小。”
男人的声音平缓,像流水,像歌谣,但在这平缓的声音中,一切狂暴皆应收敛,一切冲动皆被冷却。
斯崔特狠狠地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就在刚才的瞬间,他就能彻底地摧毁掉维雷拉德,然而蓄势待发的一击,却因这该死的声音而被干扰。
“该死!你是谁!”
他从街道口那名燕尾服男人的身上感到了一丝威胁。
“我曾经是名诗人,现在为吾主康皮特尔的信徒,归根结底,我只是个普通人。”
斯崔特眯起眼睛。
“既然如此。”
“那你已经死了!”
嘭!
力量在瞬间交锋,斯崔特握着神杖颤抖着后退,他的披肩已经破碎了一小半,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而对方,那名燕尾服男人则一动未动,脸色都不曾变化。
斯崔特很清楚,力量的交锋中,他几乎被碾压式地击败。
“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他可是拥有神明祝福的武器,与神殿多年积累的信仰之力作为后盾,怎么可能输掉?
“我说过了。”
前吟游诗人压低了黑色帽檐。
“我只是普通人。”
……
……
街角。
奥莉薇加一脚踏下,钢铁面甲被蹂躏得粉碎,连带着面甲下的那张脸。
骑士还活着,但他的脸,却肯定已经毁了。
“恶魔……”唯一站着的骑士茫然地看着周围倒下的同伴,他在战斗之初被击晕,直到现在才刚刚醒来,就看见如此惨烈的一幕,他指着奥莉薇加,颤颤巍巍地吼道:
“你们芙拉人果然都是恶魔!”
奥莉薇加叹了一口气,身体从原地骤然消失,膝盖撞向骑士的胸口,他付出了三根肋骨断裂的代价,陷入了痛苦造成的深层昏迷。
“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
……
……
城堡外。
“这是斯崔特阁下绘制的二层住宅结构图。”
深入移动城堡的领队将手绘地图的复刻件交到临时小队负责人的手上,吩咐道:“尽可能地活捉,但必要时刻,准许你们观察情况直接抹杀。”
“明白!”临时小队的负责人点点头,带着几名年轻的骑士悄悄地摸索上二楼的空间。
而骑士团副团长之一的钠岩·刚德尔则带着一众精锐骑士,深入城堡的下层。
进入移动城堡的骑士团力量,甚至超过了去围剿奥莉薇加和莱耶斯的精锐总数,可以说半个无毁之剑的精锐都汇聚在此处。
由此也能看出,奥瑟兰大公对于城堡的那个神秘的地下室有多么看重。
咔!
复杂的地下室门锁,被钥匙轻松打开。
走入地下室的第一个房间,眼前的物品就让骑士们感到疑惑。
无数块荧光琥珀,被堆砌成为塔状式的分层结构,在深黑色的透明表层下,一根根晶莹发光的四线正不停地游走在结构之中,穿梭的丝线不下万缕,即便不开灯也能将房间照得无比明亮。
这是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荧光琥珀?
荧光琥珀中的发光体不应该是点么?
为什么会变成了线?
线又为什么会动?并且穿透了物质的隔阂,轻松地在多块荧光琥珀中自由穿行。
繁复且无序的运动轨迹,根本不像是死物能够做出的反应。
难道这是活的东西?
正当众骑士惊叹不已的时候,陌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耳中。
起初是一个男性的声音,虽然富有磁性,但语句却十分僵硬。
“检测到入侵者,敌我辨别已完成,进入执行阶段,采取方案——歼灭策略C型,命令生效中。”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另一个柔和的女声也响了起来。
“撤销上一条命令,这对主人而言并非最佳的选择。还有,执行方案时可不应该在敌人面前播报出来,β,你的运算矩阵该升级了,因为你过于愚蠢。”
轰隆隆!
城堡在一瞬间剧烈地运动起来,骑士们顿时处于失衡状态,歪歪扭扭地撞向一旁的墙壁,尽可能地抓住一切能够抓紧的东西。
但这未能维持太久,他们就被狠狠地摔在天花板上。
城堡的空间,竟然直接翻倒了过来!
铛铛铛!
骑士们感到了恐惧,他们猛地抬头,看见许多金属管道、扳手、长螺丝、铁定、以及炮台!都朝着他们的位置落了下来!
在他们昏死前的最后一刻,听到了最开始的那个男声。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语句不再僵硬。
“就算我的运算矩阵再落后,你也无法超越我,甚至不能离开我,难道不是么?亲爱的α。”
声音响起后,骑士们的意识陷入了深层的沉睡。
贝萨琼因家族宅邸。
红灰色的浓烟在大门口的花园里流窜,逼迫守卫与侍女们不得不暂且停下追逐的脚步,而一个灵巧的身影则熟练地跨过铁门,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宅邸二层的房间窗户,随后转身一溜烟消失不见。
“哈哈哈,她真是长进了太多,看看她做出的烟雾多么聪明,你有发现过吗?应该没有吧,而且居然能发现我们两人在看着她,真不愧是我的宝贝儿啊。”
贝萨琼因家的主人,拥有「恶女」之名的塔兰夫人站在落地窗前,笑得像是个刚刚得到糖果的小孩。
上一次如此开心是多久,大概十年或是二十年前?
在看见自己的女儿毅然决然地叛逆自己的决定时,塔兰丝毫不生气,反倒容光焕发。
养育了近二十年的种子,终于突破了厚厚的坚壁,破土发出了嫩芽。
想必之后,她会长得更加高大吧,哪怕风吹、日晒、雨淋,都不再可能成为阻碍她成长的困难。
因为她长大了。
“但是这真的好吗?”蒂亚轻声问道。
“有什么不好,只有天空才是鸟儿的归属,待在笼子里,哪怕是凤凰,也会褪尽焰羽,沦为和鸡鸭同等的生物,就像我一样。”
塔兰微笑着说道:“既然阴影已经来了,那么世上就不需要第二个塔兰·贝萨琼因,我的女儿,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好。”
她又问道:“让你去找的东西,有结果了么?”
“很不容易,那名年轻人非常谨慎。”
蒂亚从口袋中拿出几率黑色的发丝,“但脱发这种事,就连神也难以避免吧。”
“足够了。”塔兰拿起发丝,捏在手心中,不一会儿,指间的缝隙里就弥漫出黄褐色的烟气,她的身体开始颤抖。
仪式很快就完成了,塔兰睁开眼时,唯有左眼能够明亮。
她的右眼已经瞎了,眼珠融化成血水,顺着脸颊淌下。
“你的眼睛!”蒂亚惊呼道,她见过塔兰进行过多次仪式,但从未像此次这样诡异,甚至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
“我没事。”塔兰挥了挥手,笑容依旧挂在嘴角,“这个年轻人真是出人意料,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仍旧只能看到一些残缺的片段。”
蒂亚拿出药剂和绷带替她包扎,沉默了片刻说:“结果呢?”
塔兰缓缓吐了口气。
“他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蒂亚惊得手上的动作都慢上了一拍,作为塔兰的贴身之人,她非常清楚,仅仅就预言术的领域,即便是整个世界范围内,也根本没有几人能与塔兰媲美。
能得到她如此肯定的评价,这名叫做莱耶斯的年轻人的确不可思议。
“更有意思的是,我看不到他的私欲面?哪怕是圣人也不可能无暇,但在片段之中,他的模糊形态,透明得像一块水晶。”
塔兰说:“亲爱的蒂亚,我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
“因为我忘记了教会温彻尔,我是怎么抢走她父亲的。”
塔兰说道:“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连我都有些心动,但在他的未来,我看不到温彻尔的痕迹”
(没想好该怎么写一番逼格满满的对话,发挥点想象力和创造力吧~反正大致就是比萨冯都和莱耶斯互相鸡汤了一波,莱耶斯打算放过比萨冯都,然而大公爵反手就是一波刺刀,当然就进入GG阶段啦)
“有必要吗?”
莱耶斯有些黯然,抽出扎在比萨冯都胸腔中的石锥,血流喷涌而出。
比萨冯都已经能够听见死神的脚步。
“没必要但,必须如此。”
他咳出一大口血,握住莱耶斯的脚踝,虚弱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只有我死了我才能安心。”
莱耶斯察觉到脚踝处的感觉消失,意味着比萨冯都彻底死去。
他死了,是他自己安心。
莱耶斯理解了比萨冯都的遗言,却忍不住低声说:“到死了都没忘记算,累不累?”
他走出高塔外,站在石阶上,夜色已入深沉,繁星坠满夜空。
米娜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匆匆瞥了他一眼,立刻向高塔内跑去。
在她身边紧随着一名骑士,莱耶斯与他互望一眼,都能感到彼此的威胁,却都没有动手。
当莱耶斯走下最后一级阶梯时。
高塔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像是嚎叫的女妖。
莱耶斯看到了奥莉薇加、蔷薇和维雷拉德。
“都没事吧?”
三人摇头。
“很好。”
他又看向守候在一旁的吟游诗人,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止不住地颤抖,不过这颤抖却象征着胜过高潮的喜悦。
“我从未想过真的能在世间遇见您”
莱耶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着或许诗人身上的这件燕尾服会成为起源教派**奉的圣物。
他走到斯崔特身前,显然对方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些颜面,或是苟活的机会。
但他没耐心了。
一甩手,像是蜘蛛似的小型机械刺破斯崔特的双唇,将他的嘴巴紧紧地闭合上。
然后莱耶斯往地上一摸,石板消失了一块,在他手中出现了尖锐的石刀。
猛一用力,石刀从斯崔特的下巴,贯穿到脑叶部分。
他贴近斯崔特的耳边,低声说道: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