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克萨哈毕竟势单力孤,又没法反驳索尼这滴水不流的话,讨论的最终结果就是鳌拜掌总,在上三旗中招募健锐组建新军,而自己只捞到一个联络荷兰,购买督造铳炮的活。
见他们吵得差不多了,玄烨知道照例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诸位爱卿所言极是,便照此办理吧。”
按惯例小皇帝的发言便应到此为止了,不料他今儿一反常态补了一句。
“买到火铳,先送十几杆进宫里来,朕要好生研究一番这燧发火铳有甚奥妙。”
几位老臣只道小皇帝贪玩,也没往心里去。
皇帝的事还没完,每次朝会后,还有一项功课,就是见他奶奶,昭圣太皇太后,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孝庄。
“皇玛嬷,孙儿来看您了!”
孝庄现在已五十出头,长久养尊处优的生活多少保留了下一点早年的风姿妍丽,年长的富态之下倒也显得慈眉善目。
但没有任何人胆敢小看这个看似只会吃斋念佛的老太太,自皇太极崩后,哪一次重大的政治事件没有她的影子。
而现在,她最重大的任务,就是培养好自己的孙儿玄烨,坐稳这花花世界。
见玄烨进来,孝庄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半靠在软榻上,笑着招手。
“孙儿,来奶奶这,今儿读书观政,学到了什么了?”
“朕今日和四位顾命大臣议的是南边的事,苏克萨哈有意学习推广伪明的战法,但鳌拜反对,最后他们决定先由鳌拜编练上三旗。”
“孙儿觉得如何?”她边坐正身子,伸出手,小皇帝赶紧上去扶起她。
搀着她走着,“孙儿觉着,南边能突然挽回颓势,定然有所凭恃,从战报上看,应该和这种战法有关,那学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
“只是不喜欢把这事交给鳌拜,是吧?”
想到这康熙就愤愤不平,抱怨道,“孙儿觉着鳌拜本就跋扈,若是再让他掌新军,日后谁能与他抗衡?孙儿本想支持苏克萨哈,可想起皇玛嬷的教诲,就没说话。”
孝庄溺爱地拍拍他搀着自己的胳膊,“孙儿长大了,也知道要对这些大臣制衡了,这很好。”
“不过这制衡也要找对人才行,苏克萨哈这人靠检举多尔衮上位,然而其举告旗主之行也断了他的声望,你扶他起来怕是难,索尼老迈,遏必隆与鳌拜又是一党。”
“孙儿,别以为当皇帝不用站队,而且更不能站错队。”
“皇玛嬷可是要我支持鳌拜?可日后势大难治又该如何,更别提新军若是有了军功以后了。”
“三国可读了?荀文若驱虎吞狼,谁是虎,谁是狼?”
玄烨思虑良久,“孙儿懂了,等新军练成,便设法鳌拜赶到南方作战。”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可要是鳌拜胜了,岂不更为势大难治?”
孝庄停下脚步,脸色一变,柳眉倒竖,一字一顿:
“我是妇人,不懂兵事,可也知道湖南一役,我大军十中只存一二,对面仅损十中一二,图海是草包吗?还是说尚可喜也是草包?他们都是良将,可见明军之强。”
“我的皇帝,大清入关不过刚刚二十年,根基不稳,此时岂是斤斤计较之时?”
玄烨父母都死得早,是孝庄一手拉扯大的,对她是既敬且畏,只能诺诺受教。
“是,孙儿知道了。”
孝庄神色缓和了些,“再说了,鳌拜若是出征,这三五年间,你要是没本事拉起自己的班底,我看你这皇帝帽子给了瓜尔佳氏也不冤。孙儿,这是你的机会啊!”
玄烨也振奋起来,“孙儿明白!不会让皇玛嬷失望的。”
康熙小皇帝雄心勃勃,他年岁虽小,但日日在孝庄熏陶,又日日苦读,极为早慧,说是神童也不为过,一回到御书房,展开宣纸,提笔就写出大致几条方略。
“人才,不拘一格。”
写下个“满”字,他想了想,“明廷凌迫士绅,部分汉人亦可大用。”
又添上一个“汉”字。
玄烨继续奋笔疾书,这时一个小太监拿着一张纸进来,“陛下,南边的报纸到了。”
放下笔,赶紧接过来,“速拿来与朕。”
“这回怎么比往常快了?以往至少要一个整月。”
“这个……恕奴才直言,湖南总比广东近一些。”
玄烨摇头苦笑,挥挥手让他退下俯身细细阅读。
看完以后,招招手,小太监接过报纸,将它放入书架上单开的一格,里头层层叠叠厚厚一沓报纸,他将最新的一份放在最上头便离开了。
躺在最上面这一份,上头字里行间圈圈点点,尽是小皇帝的批注。
广州府,知府衙门,礼房。
一大早,这里就迎来了一队不速之客。
府衙的吏员们年轻人居多,血气方刚,这些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军情司“番子”们在这儿竟然久违地尝到了啥叫怒目而视。
潘奕面无表情,对周遭的不善眼神无动于衷,径直走到当值的衙役面前,掏出腰牌亮了亮,问道:
“军情司内局问话,何衡何知事可在?”
这老衙役哆嗦了一下,关于对面这群神秘部门的传言在街面上沸沸扬扬,如今一见,更是人人都透出一股渗人的气息。
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不同,当年厂卫的厉害这个老衙役曾有幸见识过,丰富的人生阅历足以让他看出对面这帮人惹不起。
“大人稍待,小的这就去喊他出来。”
“不必了,人在就行。”说罢带着人径直就往里头的值房闯。
衙役嘴唇嗫嚅两下,终究不敢拦阻,任其穿堂入室。
何衡刚泡好一碗茶,研好墨,正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现在官府管辖的事务可谓面面俱到,即使是以往相对清闲的礼部一系都有一大堆忙活不完的事。
写完手头上这份番禺县扫盲工作督查报告,中午他和同僚们还得赶到南海区开展下一轮的督查。
这可马虎不得,毕竟扫盲力度和识字率可是地方官政绩的重要指标。
此时一队黑衣人鱼贯而入,房内人人侧目,心下诧异,这儿都是芝麻绿豆点大的官,怎么就把这些黑皮招来了?
“何衡,《再议新教案》是你写的没错吧?”
“正是下官所作,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