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排成一行,像一根利箭般朝荷兰舰队飚射而去。
沐忠亮抬头看看桅顶的旗帜,有些担忧,“杰克,我记得线列战术的关键是抢占上风头把,这风向对我们有些不利啊?”
“恰恰相反,公爵大人,”杰克摘下三角帽,优雅地低头行了一礼,一股海鲜的味道从“脏辫”上传出,沐忠亮掩鼻而退。
他自己却毫无所觉,面带得色地侃侃而谈,“从战术上来说,通常进攻的一方要抢占上风,因为交战时船体顺风倾斜,会将炮口压低,更容易击中敌方船体,便与击沉击伤;相对的,下风一方炮口则会抬高,更容易击中上层的桅杆船帆,破坏机动能力,便于逃跑。”
“可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要俘获敌船吗?打沉了他们我们还俘什么?所以只要让他们停下来就好。”
“哦,原来如此,来,杰克先生,这场战斗由你指挥,我们大明海军也趁这个机会学习一下英格兰王国的先进战法。”
“这个嘛……”这个杰克故作矜持道,“执行线列战法,需要最坚强、坚韧的军人,即使被几百门主炮瞄准也不能擅自丝毫退缩,否则阵型一乱就全完了。我们英格兰海军能做到,至于贵国的战士嘛,我却不太清楚。”
林福臣听完黄杰明的翻译,顿时火了,“哼!我天朝军人,论胆气军纪莫非还能输给你这蛮夷不成?公爷,既然由您指挥,末将现在去第三舰舰督战,谁敢退缩,我第一个摘下他的脑袋。”
沐忠亮点点头,“也好,此战你务必维持好阵型,绝不退缩。告诉各舰,就算战沉,也给我开火到最后一刻。”
“诺!”林福臣气冲冲地爬上小艇下海,到后舰上去了。
“公爵大人,林将军看上去不太愉快啊?是我冒犯了他么?”
“没有,他只是有洁癖,被你美味的秀发吓跑了。”
“哦,真是遗憾,”撩起脏辫嗅了嗅,“你们华人还是不能领略的海洋的甜香。”
沐忠亮看得嗓子眼直发痒,顿有退避三舍之欲。
“砰……呲啦,砰……呲啦”,两声与往常略有不同的炮声响起,抬眼望去,可见前方两艘灵龙熕已然接战,她们一边满帆向前突进,同时船艏巨炮射出一团高速旋转的黑影,一发从一艘最大的荷舰上空飞过,另一发栽进她身前不远的海中。
沐忠亮颇为遗憾,杰克反倒鼓起掌来,“别不满意了,贵国的炮手技术不错,在七百码距离上也能打得这么准,要知道链弹对弹道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链弹和寻常实心弹不同,是由两个铁球组成,中间用一根铁链连接,在发射后两个铁球会把铁链展开旋转,增大破坏敌船的帆索和桅杆的面积。
雅科布?考乌抬眼看见链弹呼啸而过,有些恼火,“就凭这七艘戎克船,还想俘虏我们不成?全体压上,先干掉这两艘炮艇!”
和英国人不同,在这个时代,荷兰人擅长的不是线列战术,而是和华夏类似的乱战,是以三大两小共五艘军舰张开半帆,渐渐包围两艘灵龙熕。随着距离逼近,荷兰人的炮火渐渐向两艘船集中。
灵龙熕周围近失弹越来越多,溅起的水花像持续不断的暴雨,不住泼向两艘小船。沐忠亮离得远,难以看得真切,好几次他都甚至都以为小船已经被击沉了,所幸都是错觉。
顶着弹雨,灵龙熕顽强地不断照着荷兰旗舰开炮,虽然还没有打断桅杆,可也在帆上撕开了好几条大裂缝。就在雅科布?考乌的身边,一根铁链扫过甲板,几名荷兰水兵瞬间被铁链割成两截,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再抬眼,五艘大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这些戎克船的队形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不及细想,旗舰一轮轮射再度开始。32枚实心弹次第迸出,打断了他的思绪,只好高喊,“继续开火!”
“舰长!敌军炮火太猛,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得……快趴下……”灵龙熕舰长说话间,两发炮子擦过船艉。
,一阵剧烈颠簸后,他晃晃脑袋再爬起来,他四处张望下,见船体还算完整,刚松了口气,忽然听见舵手报告,“舰长,舵被打断了!”
“什么?”这噩耗如五雷轰顶,没有舵的船跟没有方向盘的车一样,除了原地打转,哪儿也去不了。
“传令兵!升旗!”
“诺!”传令兵拱手应道,“升何旗?请示下!”等了半晌,却没有下文。
一时间,所有的水兵都无声望向他。
口中迸出两字,话音如开碑裂石:“死战旗!”
“不好,一艘灵龙熕不动了,杰明,那是什么旗?”
黄杰明接过沐忠亮手中的望远镜,“公爷,那是死战旗。”
“杰克……”
“我知道,她已经失控了,既然不是白旗,肯定就是要死战,我向东方的勇士致敬。”
沐忠亮只沉默了两秒,调整下心神,问道,“那我们呢?”
“继续原计划。”
旗舰在海上留下一道白色浪弧,露出她狰狞的大肚皮,后船紧跟着,将她的尾迹劈开两半,同样骄傲地向敌人展示船腹上密密麻麻的武装。
灵龙熕失控后,犹如海上的静止靶,一转眼,腹部已再吞两弹,汹涌的海水灌进舱室,船只快速地倾侧。
雅科布?考乌松了口气,这两艘小船的炮太猛,自己这大船挨上一发难保也吃不消。再看一眼另一艘炮艇,此刻她已被三艘船包围,射界也另一艘荷舰遮挡住,干掉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呼……还剩下几艘戎克船,等等,这……”五艘大船排成一列,正朝下风口斜插过去,密布的炮口一齐指向荷兰舰队。
“这些明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英国佬的战术?”正想着,五艘船面向他的一舷在数秒内亮起近六十朵火花。
时间静止在这一刹那,雅科布?考乌有一种错觉,仿佛一朵黑云向他飘来。
下一个瞬间,耳边的尖锐的呼啸便连成一片,变成类似耳鸣的声音屏蔽了他的听觉,身边像一出正在上演的默剧,血花爆裂,木屑横飞,红白之物在他眼前飞溅。
一根飚着血的大腿映入眼帘,越变越大,最后结结实实地撞向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