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沐忠亮终于远远看见几片帆影从河口转出,向他们驶来。
御驾征台舰队现下多了五艘船,其中三艘是同规格的大鸟船,剩下两艘则是针对这次捕获洋船任务特意购买的灵龙熕船。
这船只有鸟船的三分之一大小,单层甲板,40名乘员。这船仅配了两门炮,但这两门都是弹重24斤,最远能射四、五里的巨炮。可惜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只有这种特定船型能承载得起两门,不然沐忠亮真想给所有船都换上这玩意当舰炮。
看这船又短又粗,船艏艉分别伸出一根大粗管子,造型黄暴,堪称大炮艇,沐忠亮十分满意。
一路满帆疾驰。
跟上次不同,这回沐忠亮没有耽于打劫,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海盗敢和这庞大的舰队叫板,是以舰队昼夜不停,一路向北。
二十天后,明明是万里晴空,海面的风浪却骤然变大。
“呕……”趴在船舷边上,又吐了一阵,沐忠亮擦擦嘴巴,有气无力道,“杰明,这是什么情况?”
“公爷,小心着点。”船的横摇幅度可不小,黄杰明紧紧拽住他的胳膊,生怕他一不小心翻过护栏下了海,“估摸着该是过了吕宋,没有吕宋的遮挡,东大洋的风浪便传了过来,是以有些颠簸。”
“哦,我知道了,没事,过一阵就习惯了,刚从缅甸出海时我也这样,后来就没事了。”
“公爷,我扶您回去休息。”
虚弱地搭在他身上,慢慢踱回舱室,“那还有多久到大员?”
“估摸着三五天差不多吧。”
“嗯,去让林提督他们警醒着点,加强测算船位。”
“诺!”
躺倒在船上,过了会,黄杰明端来一碗粥,沐忠亮忙爬起来,忍着恶心把它硬灌进肚子里。
越是吐得厉害,就越是要吃,不然一直吐下去,轻则脱水,重则休克。
煎熬了好几天,沐忠亮才重新来到甲板上。
在海上跨纬度航行,温度变化很快,十一月的台湾南部海域已经颇有些寒意,忙碌的水兵们不复前些天短衣薄裤的清凉模样,沐忠亮自己也加了一件棉衣。
饶是如此,这些天晕船的煎熬还是让他消瘦不少,原本合身的罩甲却显得有些大了。
“公爷,你还好吧?”
“嗯,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福臣,应该快到了吧?”不管怎么样,休息这这么久,他现在的精神不错。
眼下四面望去,皆是茫茫大海,完全没有任何参照,在没有卫星导航的年代想要不迷航,就只能靠航海人的专业知识了。
“今早测量过一次,预计今天内。小胡,再去测一遍。”
那叫小胡的是导航员,只见他翻出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几块方形木板,挑了几次,拿出来伸直手对着太阳比划了一下,随后翻出一本厚厚的书,在上面写写画画一番,抬头回话道,“禀公爷,船位航向都没有偏差,我们随时可能见到陆地。”
说话间,桅杆顶上的瞭望哨一边拉铃,一边高喊,“发现陆地!发现陆地!”
“升旗,告知各舰跟随我,成战列线阵型,两艘灵龙熕全速突前索敌,遇见目标允许直接开火!”
下完一大串命令,林福臣有些不肯定地问道,“公爷,那个杰克鬼佬说的战列线真的有用么?我总是觉着这战术有些僵化。”
“我自有分数,按计划进行便是。”
“诺!”林福臣抱拳,不再言语,只一心指挥开始忙碌起来的水兵。
刚才的作战计划是出发后几位海军军官和杰克?斯科尔斯一起商定的,华夏军官坚决认为战斗最重要的就是临机应变,而不是这种既僵化,又毫无纵深的战法。
而杰克船长坚持战列线战术的优越性,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对方倾斜最多的火力才是王道,什么战术、纵深都比不上这个重要。
尽管军官们引经据典,几乎援引了从古到今所有的水军战例,但是一旁听着的沐忠亮直接拍板支持杰克。
因为他却深深知道,时代变了,从现在起,一直到十九世纪末,不管陆上和海里,都将是战列线的时代。以往花样繁出,晦涩深奥到近乎玄学的兵法,也将慢慢被参谋手中的纸笔和地图取代。
这一次,华夏绝不能再落后。
甲板上各种叮叮当当钟鼓齐鸣,这时杰克从舱室里晃荡出来,“哈,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们是准备开始揍该死的低地人了么?”
“发现敌船!三、四、五,共计五艘!三大两小,方位东北偏北,距离二十里!”瞭望哨又喊道。
“是的杰克,你来的正是时候。”沐忠亮笑道。
“一向如此!”
热兰遮城,这座堡垒已然千疮百孔,但仍然坚固地扎在台南地面上。在它周围不远处,连绵的营帐已经将他包围,郑成功正身处这片营地中,虎目凝视着这座不愿屈服的城堡。
现在的形势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乐观,郑家的士兵可没有沐忠亮购买的士兵身体那么好,福建江浙的兵员在这里被丛林的蚊虫和疾病折磨的可不轻,非战斗减员已经近两成,要不是郑成功的威望和残酷的军纪压制着,换别的部队恐怕早就哗变了。
好在现下天气转凉,军中疫情已经减缓。尽管如此,郑成功还是不得不放缓了攻城,改以围困为主,和城里的荷兰人在这干耗着。
“王爷!”右提督马信突然跑来,远远就喊道。
“子玉?可是有何变故?”
“海上有一支舰队正在向外海的荷船驶去?”
“可有旗号?是荷人援兵还是建奴?”
“这……卑职所见,乃是御驾亲征旗。”连马信自己都不敢相信,可看了好多遍,眼睛都快揉肿了,龙旗还是龙旗。
郑成功大笑,“哈哈哈……子玉莫非老眼昏花,那奴酋小儿不过八岁,就敢来亲征?除非索尼、鳌拜那几个想要弑君了。”
“王爷,非是建奴龙旗,而是我大明龙旗。”
“这怎么可能?陛下不是驻跸在缅吗?速带我去看!”郑成功还是半信半疑。
刚跨上马,突闻幽幽几声炮响从海上传来,两人赶紧紧夹马腹,奔向海边。
“这……”郑成功放下望远镜,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两艘和他军中一模一样的灵龙熕打头,正在向仓皇列阵的洋船拼命炮击,跟在她俩身后还有一长溜大舰,打头的一艘桅杆上挂着的正是张牙舞爪的龙旗,旁边却还有一幅大大的“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