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罩甲,铁笠盔,那个旗子写的是?
朝阳有些刺眼,黄杰明不由得手搭凉棚,定睛细看。
“明,黔国公,沐?”
“不对啊,上回去厦门,没听说国姓爷那有姓沐的将军啊?”
“你知道的挺多嘛,跟我走一趟吧,奸细!”一个同样吊儿郎当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一惊,转身一看,几名士兵正抬枪指着他,不过他们没有着甲,只是穿着轻便的战袄。
打头的正是沐忠亮任命的斥候队长,何渭。他是悄悄摸过来,奉命抓舌头的,远远就看见他们这熟悉的华夏衣冠,倍感亲切。想着与其抓一个不知所云的土人,不如就找同胞吧,尤其是听见他如此见多识广,那就更高兴了。
黄杰明看着枪杆上滋滋燃烧的火绳,汗都下来了。但还是强作镇定,“总爷,把枪放下,有话好说嘛,诶,你,手别抖,我害怕。那个,我确实知道的很多,我还知道城里的布防和交通,还有王宫布局。”
“哎呀兄弟,你果然是一颗红心向大明啊,”何渭如获至宝,嘴里念叨着沐忠亮平时说的怪话,言语间客气了不少,“诶,你们还不把铳放下?这位兄弟是自己人知道不?”
他的手下和他的德行差不多,一个个嬉笑着掐灭了火绳,就松松垮垮地背枪准备拉他回去领功。
“不过我们黄家祖上和苏丹渊源颇深啊,就这么告诉你实不义也。”
“好!我就喜欢讲义气的汉子,你想怎么着?”何渭嘴里叼着根草茎,斜睨着他。
然而他嘴上这么说,手下一个个又把枪取出来,骂骂咧咧地装药,吹火绳。
“诶,这不公平,”他连连摆手,眼珠转了转,“这样吧,你和我单对单,赢了我就跟你回去,不然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说。”
然后他做出一副闭眼引颈受戮的作死样子,可把何渭气坏了。
“哟呵,好啊,大爷就喜欢这一口,”把枪取下随手抛给手下,碰碰拳头,大喊,“来啊!”
黄杰明猛然睁眼,弓步一记冲捶,照着何渭胸口袭来。
何渭眼明手快,双掌交叠,眼看就要封住他的拳势。
黄杰明忽然化实为虚,化拳为掌,就要去卸,不料一卸才发现,何渭双手根本没用实力,抬腿就是一记蹬踏,结结实实印在黄杰明腹心。
黄杰明连连倒退几步,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
“你以为我会在同一招上吃两次亏么?”何渭嘬了嘬草茎,戏谑地说。
黄杰明有点懵,“啥意思?莫非你这厮和我交过手不成?”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何渭把嘴里的家伙事一吐,“关你甚事,再来!”拧身上步就是一记鞭腿。
黄杰明也怒了,不闪不避,抢在鞭腿袭来之前俯身欺进,一把就抱住了何渭的腰。
拼着背上硬吃他两下狠狠的肘击,脚下一拌,将何渭摁倒在地,顺势抬手就是一记勾拳。
没想到何渭跟个瘦猴似的,力道却大,黄杰明拳还没砸下,单掌撑地一个不稳,被他拧腿一掀,黄杰明便要被掀翻。
心慌之下,胳膊下意识死死勾住何渭的脑袋,而何渭腿也勾在他身上,两个家伙就抱在一起,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手下不去帮忙,反而在一边嬉笑着起哄。
这时,一个黄家人悄悄退后几步,却看见一名斥候枪管微微抬起,笑着看他。
两人滚了一气,直到筋疲力尽都不分胜负,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众人无奈,只好就这么把他们架了回去见他们的老板沐忠亮。
“哦?黄壮士竟是勃泥王室之后?”沐忠亮跳下马,看着这两个鼻青脸肿的家伙。
“回公爷的话,先祖黄森屏,洪武年间曾在黔宁王麾下任腾冲总兵,后因避祸来此,被苏丹封并肩王,并与王室联姻。”
“哦,好像是有听说这么一会事,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了。可这么说苏丹和你们家是亲戚啊,你可愿意助我?助大明?”
“先祖有训,生为明臣,世为明臣,草民愿为国公效犬马之劳。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这个本不该草民置喙,可希望国公能善待王室,毕竟……”
“这个你放心,本公只为基业,并无赶尽杀绝之意,只要他们不欲害我,我保证日子只会过得比以前好。”
“草民谢过公爷,如今城中局势是这般情况……”
接着黄杰明开始一一细说起来。“现下这里离城还有十里地,城里驻有城卫军大约两千人,火器很少。但王宫中的禁卫军比较精锐,大约有500人,装备了鸟铳,宫城上还有从弗朗机购得的五门红衣炮。”
“有红衣炮?知道有多少斤吗?”
“看上去大约两千斤左右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从没见他开过炮。”
还好,看样子还是在能力范围内的,接下来就以堂堂之阵,让这些南洋夷人见识下什么叫这个时代最优秀的陆军战术。
“哒哒哒,哒哒哒……”伴随着鼓点,按照沐忠亮的要求,部队以恒定的速度缓缓向前推进。
旌旗猎猎,鼓角争鸣,军阵如山,徐徐而行。
一路上但见百姓奔逃,然而还有少数华人见到明旗,在路旁跪地叩拜。
沐忠亮感叹,果然海外遗民,更有赤子之心。要是国内的百姓,别说在路边看,恐怕远远望见旗帜就望风而逃了。谁叫当初江北四镇、左良玉、张献忠他们净不干人事呢。
“苏诚,这都是我华夏同胞,等稳定下来,记得提醒我把踩坏的庄稼赔给他们。”
“公爷仁义!”黄杰明一脸感佩,拱手称赞。
“既为王师,自当秋毫无犯,实不得已,赔偿也是应当的。”沐忠亮正气凛然。
其实放在缅甸或者别的地方,他才懒得管,只是既然要建立根据地,拉拢同胞的民心当然及其必要。听刚才黄杰明介绍,勃泥境内现有华人万余人,土人约二十余万,按照这个比例,今后还必须把华人培养成殖民统治的中坚力量不可。
比如种植园主、作坊主、矿主之类听起来就充满被奴役民族血泪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