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皇帝这熊样,沐忠亮的眼神里只有悲悯。
怪不得古人要说“福王粗知文墨,鲁王薄晓琴书,楚王但知痛哭,永历惟事奔逃;黄道周、瞿式耜辈欲效文文山之连立二王,谁知赵氏一块肉,入手即臭腐糜烂。如此庸碌,欲与图成,真万万不可得之数也。”
也罢,这个责任太重,还是我……又背负得起么?
话到图穷匕见之际,沐忠亮突觉惶然。
汉人三百年奴役,百余年耻辱,历史煌煌车辙,我一己之力,真能扭转吗?何况我的敌人不止是异族,或许更多的还是麻木的汉人同胞?
这又要死多少人?破多少家?万一最后失败了,岂不是白白牺牲?
沐忠亮狂态渐去,茫然而立,永历还在等他的下文呢。
MMP,反正老子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搏一把又能如何?就当是为了重铸气运,搏一把吧,再坏不是几百年后还有太祖收拾吗!
半晌,沐忠亮缓缓放下茶碗,肃然拱手,“臣也狂妄,愿效郭(子仪)李(光弼),为陛下运筹演谋,鞭挞宇内。”
“陛下之忧,臣自当尽心竭力,陛下只需在宫中颐养天年,孝敬太后即可。”
“臣告退!”拂袖转身便去。
“你……”这话形同软禁,永历却反驳不出来一个字。
门外的吴茂芳一直悄悄听得真切,等到若干年后,民间言论开放,他的后辈将这晚的奏对发表了出来,引发了渲然大波。
革命党称其为先声,是先代辅政早期不成熟的革命思想,而保守人士则认为这是史上第一狂悖不伦之语,是辅政光辉形象下不可磨灭的污点。
这篇《南洋夜奏》,由于两名当事人对此事皆讳莫如深,史学界普遍不认为这是信史,但关于它的争论,一直延续了好几百年后都没有个结果。
走到门口,沐忠亮好像又想起什么来。
“当然,如果我败亡了,那么大家一起完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局势好转,我保证你会过上登基以前的快活日子,你我是不是都该盼望那一天呢?”
仰天大笑两声,扬长而去。
走出船舱,沐忠亮舒了口气,仰头见星汉灿烂。看见恭敬侍立的李茂芳,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李公公,你可知道,曾几何时,我们的名字,就是这个星系的别名。”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李公公虽然没听懂,但总觉得黔国公的话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没走两步,沐忠亮又遇上了方柯。
“又碰上你,倒是有心了。”
“愿为公爷分忧。”方柯拱手。
“嗯,辛苦了。其他的大人们呢?”难得今晚船都并在一起,他有些见见同僚的心思。
“呃,除了任大人、魏大人等几人,其余都在饮宴,开档。”
“啧啧,心比我还宽,我算是服了。”沐忠亮摇摇头,还不如回去找菁菁睡觉。
接下来好多天,除了一些空载追不上的,陆续又有不少商船被加入,有洋船,也有中式的广船、褔船,沐忠亮的船队日益壮大。
是日,在林福臣的舰长室,见他在一张简陋的海图上写写画画一番后,放下手里的工具,说道:
“公爷,预计明日,我们就接近勃泥海域了。”
“嗯,按计划进行,你提早把我和陆军放下,等待信号,入港轰击勃泥王城。”
第二日一早,船队靠上岸边,留下看守俘虏和官员的,剩下的军人一列列在沙滩上鱼贯而下。
在前些日子的战斗里,陆军折损了大概三分之一,好在水兵中一船还可以挤出一百多人参与陆战,沐忠亮算了算手上陆军的兵力总共有六百五十人。
按照海上俘获的海商交代,渤泥王城现人口大约一万人,想必驻军也就千把两千人,几十年前西班牙人还曾把他们国王赶上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沐忠亮果断就把目标选择在这里,不为别的,既然是个王室,兵力又不强,又是个抢劫的好所在。
但这次不仅仅是要抢劫,沐忠亮还打算扎根在这里了,至少也要在这里憋一波科技,把自己这个文科生脑袋中不多的东西榨干,才好杀回国。
在人马集合的过程中,沐忠亮再次点开系统界面,查了查余额:130公斤。
没办法,商船虽劫了不少,但是可以折现的东西却不多,只有一些贵金属,珠宝,古董之类的。其他比如酒、纺织品、香料之类的东西简直是白菜价,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卖掉,再回收进系统。
还有一吨的借贷额度,要不要用呢?
啧,保险起见,买吧,我就不信这勃泥王几百年了榨不出一吨黄金来。
一不做二不休,没多久,身后的丛林里就钻出了1200名士兵,而海上又多出一艘大鸟船汇入舰队。
最终明军攻勃泥的阵容是,陆军方面,长枪兵400名,火铳手1000名,水兵450名(携千斤舰炮10门),共计1850人。
海军方面,大型24炮战船4艘,苍山船6艘。
对付已经衰败得仅剩婆罗洲东北一隅的渤泥国,应该足够了吧。
“苏诚,把长枪兵和火铳手重新编组,长枪居中,火铳居外,成三个方阵,‘品’字型排列进军。”
“诺!”苏诚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转身便去安排。
这是个简易的仿瑞典三十年战争中的古斯塔夫方阵。比以往的方阵更加强了进攻性,强调火力支援和覆盖,但防御肉搏的能力就稍差。不过这种岛国想来也没有大规模的骑兵,现在的规模也不算大,到时临场指挥调度一下基本就能解决问题了。
没多久,穿越一片小小的椰林,城市的轮廓就远远的浮现出来。
眼前已经进入了城市边缘的乡村地带。地里的农夫们见到这阵势吓得忘了手里的活,一个个目瞪口呆。
黄杰明刚刚跑完一趟船回来,一到家就被黄老爷子逮住唠叨了一大通。
说什么“有土斯有财”、“海上风浪叵测,船让下人去跑就行了”、“身为黄家独子独孙,耕读传家,传宗接代才是正办”。
最后严令族里严加看管,禁止他的脚沾上码头一步。
但这家伙确实天生的浪子命,就在家待了半个月就感觉身上快长满海蛎子了。好不容易找个借口,说是巡视家中田地,这才放了他出来。
这不,来到农庄,他就贼眉鼠眼地开始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甩脱家人溜掉的机会。
不料正张望着,突然看见一大群人,整整齐齐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