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社,本为春秋时郑国的长葛邑,相传因为长葛邑中,社庙的树木猛长,故而改名长社,至前汉时,置县,属颍川郡。
此刻,长社城头,在连续击败了几波黄巾蛾贼的攻城攻势后,数千汉军残军茫然注视城下,如蚂蚁般团团围城的黄巾兵士,相顾左右对望,都是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被打败?莫非大汉真的要亡了吗?
想前几日,他们四万余大汉国从各地抽调的精锐,领了陛下开西邸拿出的赏赐,在皇甫嵩和朱儁将军的带领下,分兵两路,各帅两万余人,先击颍川黄巾贼,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一部由朱儁将军带领的兵卒,竟然被贼寇打败,兵卒死伤过半,最后只有数千人在黄巾贼十余万的围困下,困守长社小城。
此情此景,由不得这些汉军感到迷茫,实在是敌我实力差距太大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也就是皇甫嵩所率的另一部汉军兵马。只是,即使皇甫嵩另一部汉军来援,汉军两部合兵,也仅仅只有两万多兵马,和城外的黄巾贼寇比起来,还是太少了。
城墙之人,汉军右中郎将朱儁,一脸懊恼的望着城下,如果不是他轻敌冒进,只以为这些黄巾蛾贼,和他以前在交州平乱时,遇到的普通叛乱的叛军一样,面对大汉抽调的精锐兵卒,根本没有还击余力,只需交战,便可一战而定贼寇。
只是,昔日以五千新募抽调兵卒,大战交趾数万叛贼,一战而定,并且逼降数万人的朱儁,这一次在颍川,却是没能再复制那次的奇迹。
黄巾蛾贼明显不同于其他作乱的泥腿子叛军,他们筹谋已久,在反叛之初,就已经将颍川境内,汉朝的几座武库盯上了。之后,随着突然反叛,各地郡县官署根本反应不了,就被黄巾蛾贼攻破郡县,抢掠武库,最终的结果就是各地的黄巾蛾贼,他们单论武器装备而言,已经完全可以说不逊色于汉军了,甚至可能要高过原来平乱的汉军。
而自从得到南阳郡的黄巾蛾贼,在渠帅张曼成的领导下,攻占南阳的消息后,朱儁就不敢拖延平乱进展,他可害怕颍川军的黄巾蛾贼得到消息,和南阳郡的黄巾蛾贼,合兵一路,直进司隶,往帝都雒阳攻去。
以南阳郡郡兵新败,和新任太守秦颉也没有太多兵马的劣势情况,很有可能,真的会在南阳郡和颍川郡,两郡黄巾合兵的情况下败北,最终被黄巾贼占领南阳郡。那样的话,南阳郡绝对不保,而与其邻近的司隶,下场也更能遇到,到时候,最终的结果就是,无论他和皇甫嵩之后能不能平乱,立得大功,但肯定也少不了被朝廷治罪,国都为贼寇攻打,这罪名就算二人有平乱首功,也万万不可能抵消的。
这也是朱儁冒险急进的原因,他准备在颍川郡的黄巾蛾贼还没有和南阳郡的黄巾蛾贼会师前,先将颍川郡这部黄巾蛾贼的主力打趴下,从而在先期就逆转汉军的困境,取得一定的优势。
只是,朱儁大意轻敌,黄巾蛾贼不下于汉军的军械装备,完全使得以往习惯于在武器装备上,碾压叛贼的朱儁在交战之时,就吃了个不声不响的哑巴亏。
当然,如果就算这样,朱儁其实倒是也不可能会大败,毕竟两支交战的军队,在装备接近的情况下,最后比的是兵卒的精锐程度,只要黄巾蛾贼抵抗不住,那么朱儁的汉军还是有可能获胜的。
然而,颍川郡的太平道信徒,可以说是太平道最忠诚的信徒之一,这些道徒或许大多数人的身体素质不如汉军,但是他们的意志力,绝对不比汉军低,甚至远远超过汉军。
豫州地处河南,自古以来,便就是天下富庶之地,人口众多,良田无数。不过,在大汉如今各地皆是世族豪强的时代,一个地方,人口多土地好的情况下,不可避免的就是严格的土地兼并,世族豪强在皇权逐渐削弱的情况下,不断扩大自己宗族在本地的利益,这也就导致豫州的无地贫民和流民的数量,急剧增多。
在封建朝代,如果一个地方,缺少土地的无地贫民和流民多的话,不可避免会产生无数的社会矛盾,首当其冲就是对王朝的埋怨,以及对地方豪强世族的痛恨,最终,也就会在差一点引火的火苗的情况下,彻底燃烧起来。
而前来以传道为名,宣传“致太平”,“财产共有、自食其力”以及“平均主义、平等理想”的思想,对于颍川郡这个无地百姓日多的地方,自然极其受基层百姓追捧。
太平道在豫州扎根十余年,颍川郡又是豫州的精华之所在,并且在这十余年间,太平道明为传教,其实实际上却是在用洗脑语言,恶意灌输推翻大汉,打倒剥削百姓的世家豪强的信念,年复一年的洗脑下,也就造成了这些看着贫弱的百姓,内心里却是有多么大的仇恨意志,这种意志,足以使得他们面临危险而不惧,即使拼命也要和汉军同归于尽,因为他们的思想里,只有打败了汉军,才能让和他们一起加入太平道的亲属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某种程度上说,这些太平道的泥腿子信徒,在思想意志上,完全和后世那各种强制灌输政治思想理念的天朝战士有的一比。而这些被洗脑的太平道狂热信徒,面对装备和自己差不多,甚至还不如自己的汉军,在用人命一命抵一命的疯狂战斗下,汉军能抵挡得住黄巾蛾贼的进攻,那就怪了。
望着前方城下一眼看不到头,蔓延十数里的黄巾蛾贼,朱儁一脸悲怆,牙齿紧咬,若是自己有足够的兵马,真恨不得将这些黄巾蛾贼,全部处死。
想到当时与波才大战时,自己麾下仅有兵两万,而对手的兵马却是他的数倍,如果算上那些老弱妇孺,恐怕其众已经超过他的十倍。然而人数多还不算什么,朱儁经历过以少胜多的平乱战事不少,可是这次却完全不同。
大战时,那些黄巾蛾贼的披甲士足有四五万人,并且其中持有汉军弩具者亦不在少数,仅在装备一项上就不弱于汉军,甚至因为人数优势,有着几大武库的帮助,对手的远程火力就已经超过自己。且对手虽然不如以边军,以及京都五校士,和天下各地抽调的精壮组成训练的汉军精锐,然而其本就是被太平道洗脑的狂热信徒,而且军中皆为父子兄弟、同乡邻人,所谓“父兄歼殪,子弟群起”,真的是殊不畏死,杀一人而引众怒,与汉军不死不休。
汉军人少,黄巾蛾贼势众,朱儁又轻敌冒进,身后无任何援军,纵然汉军精锐,但是他们本就人少,死一人则败局希望很大。而黄巾蛾贼,手中为了更好的生活,被洗脑的信徒炮灰众多,只要武器足够,他们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再拉出一支同样规模的军队,用蚂蚁吞象的法子和汉军死磨,所以朱儁这第一次和黄巾大战的战斗结果可想而知了。
在己方伤亡近半,而黄巾蛾贼也只是才死了自己一倍有余的数量时,朱儁发挥出了他名将的本色,下令全军撤退,退守长社,毕竟再坚持下去最终的结果也只能被黄巾蛾贼磨死,不如撤退。
不过,纵然精锐的汉军有序撤退,没有出现崩溃的情况,也没有让追击的黄巾蛾贼有太多的机会可钻,可是黄巾蛾贼缴获的汉军弩具,也还是让朱儁部在撤退时,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代价。
以至于当朱儁退到长社以后,清点麾下兵马时,原本出征的两万余汉军兵卒,也只剩下七千余人,且身上多有外伤,真是损失惨重,而且这一战,也让朱儁从一寒门小吏,到封侯大吏的在大汉积累的名望,彻底丢了,除非他能在之后的平乱过程中,能够有奇功抵消,否则他的仕途令人堪忧。
“哎!亦不知皇甫中郎何时赶来,不然今日之局势,危矣!”
虽然已经击败了几次黄巾蛾贼的进攻,但是朱儁望着城下似乎数量并未减少的黄巾蛾贼,依旧是担心不已。因为他知道,如果再无援军,这长社小城,自己在几番守城之后,所剩下的四千余兵马,是绝对防御不住那十余万黄巾蛾贼进攻的。
这边朱儁望着城外,一脸悲怆,而城外的黄巾蛾贼阵营,上至黄巾渠帅,下至普通贼寇,却都是一脸兴奋,原因很简单,自然是他们已经将汉朝的名将朱儁打败,并且围困了。
想来只要再过几日,等他们拼光了城内的汉军守城兵卒,这长社城也就要被他们拿下了,而那汉朝名将朱儁,也要被他们授首了,他们可不信,被自己十余万人围困的朱儁,还能逃出长社。
黄巾蛾贼阵中,渠帅波才一脸傲然的望着城头弱小的汉军笑道:“朱公伟老匹夫不过如此,数日之内,必破之!”随后,他又对身边的一众太平道信徒喊道:“二三子,大贤良师有言,大汉必亡,天下必太平,望尔等共勉,先灭城内朱公伟此獠!”
“灭汉!”
“致太平!”
“灭汉!”
“致太平!”
……
一时间,城外各种喊声此起彼伏,在让无数太平道的信徒兴奋的同时,也让长社城头的汉军,脸上忧色更甚。
听着耳边的喊声,波才一脸得意,暗道自己这计策,应该会让接下来攻占长社,打败汉军,营造出机会才是。
波才少时贫穷,流浪天下,后因机缘,为张角收留,细心培养,至今,可以说他是太平道中数得着的知兵之人。他年约三十余岁,身量中等,面貌平凡,与那些世族豪强子弟相比,无甚出彩之处,可谓是真的不能再真的泥腿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仪表一般、出身低下的人,却可以一战击败名将朱儁,令大汉国朝堂上下谈之色变,虽然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但也不能掩盖波才自身的能力,如果换了其他人,即使有那么多的原因,恐怕也不一定能够击败朱儁这大汉名将。
喊声过后,波才又令麾下兵马,继续攻城,顷刻间,在一阵又一阵急促的牛角号和擂鼓声中,黄巾贼寇如同蚂蚁般,攻向了长社城。
长社城本就是小城,又地处中原,难有战事,自然不会有护城河。而且,波才一直是本着速战速决,然后狭大胜之势,与皇甫嵩决战的意图,因此,他毫不犹豫的继续令各部从四面攻城。
至于波才学过的兵法中所记载的“围三缺一”,波才却是根本不准备使用,对他而言,那样太花费时间,而且这样也会让汉军节约兵力,对他攻城力度也更大。而且,对于汉朝的恨意,让他根本就不想要汉军的俘虏,而且汉军在朱儁手下,也不可能投降,不如直接死磕,反正以人数的优势,汉军根本不可能守得住长社城。
遥遥望着紧紧关闭大门的长社县城,以及城墙上战战兢兢的汉兵,波才心中极是畅快,恨不得仰天长啸几声,今日,又将是他人生里继打败朱儁之后,再一次的巅峰,因为,他将把朱儁这汉军名将,斩首成名。
激烈的号角声中,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黄巾蛾贼,无数汉军兵卒满脸绝望,他们自己也都不清楚这长社城,自己到底能不能守住。
黑云压城城欲摧,进攻的牛角号剧烈的响彻着,激昂而绵长,而那黄巾蛾贼的擂鼓声,每一下的的撞击,都对于汉军的兵卒来说,是死神的召唤。
黑云压城城欲摧,进攻的牛角号剧烈的响彻着,激昂而绵长,而那黄巾蛾贼的擂鼓声,每一下的的撞击,都对于汉军的兵卒来说,是死神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