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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若有来世

    终南山,翠微宫,含风殿。

    倾盆的大雨已经连续好几日,此刻虽是正午时分,但满天之上阴云密布恍若黑夜,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却始终不见闪电,似是在隐忍什么一般。

    含风殿内,鬓发斑白的李世民躺在龙床之上,紧闭双眼面若金纸一看就是大限将至。

    李世民嘴唇微微颤抖,吐出了话语,只是那声音实在太小,一直守在身旁的太子李治连忙是将身子探了过去,几乎快将耳朵贴在了李世民的嘴上:“父皇,您说什么?”

    “都下,下去吧,朕,朕,朕想一个,一个人静静……”

    李世民这番话说的极其费力,说的他自己心中都凉了下去,曾几何时他叱咤疆场所向披靡,如今竟然连一句话都说的如此费劲,他不甘啊。

    李治应声起身,看着含风殿内的人说道:“父皇说,他想一个人静静,我们都出去吧。”

    说完,李治就当先就朝含风殿外走去。

    他没有再去看李世民一眼,哪怕他知道下次再见,两人恐怕已是阴阳两隔!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他实在不想看他心中那壮志豪情,雄霸四海的父亲如今那般虚弱的,就跟一个无助老人的样子!

    他要将父亲最英武的身姿,永远定格在自己的心中,好让他去效仿去努力!

    在李治踏出含风殿的时候,一抹晶莹洒落在地。

    作为托孤辅臣的长孙无忌跟褚遂良,对视一眼也都跟在了李治的身后,两人此刻的脸上也满是哀伤,他们曾经的天就要塌了!

    随着含风殿内一众太监宫女也都一一退去,硕大的殿堂之内,静的甚至能听见龙床旁,那香炉中的袅袅青烟在升腾消散的声音。

    李世民缓缓闭上眼睛,从他记事开始一幕幕所经历的事情,犹如走马灯一般开始在他眼前流转。

    他苍老的脸上,时而露出笑容,时而露出又伤感,时而又露出霸气,最后一切的一切又都归于一种不舍与不甘。

    是啊,李世民他确实心有不舍与不甘。

    饱读诗书典籍的他其实心里明白,不论他刚才如何叮嘱,如何安排,长孙无忌跟褚遂良如何有能力,他儿子李治又如何性格仁孝,大唐终究还是会灭亡的。

    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做到千秋万载不灭不亡,这是历史的必然性也是一个朝代的局限性,因为一个朝代后来的那些皇帝都不明白,他们一个个除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让他们无穷无尽地去满足自身的欲望外,更应该做的是去造福万民!

    这,才是一个帝王的真正职责!

    只可惜很多人忘记了,他们祖先在缔造一代王朝时流过多少的血与泪。生在和平年代,从小的娇生惯养的他们,一个个只懂得毫无节制的索取,而无人懂得给予,无人懂得仁慈为何物。

    这样的皇帝去统领江山,如何能不亡?

    李世民明白这个道理,他相信以往的那些帝王们也明白这点,所以一个个都在追寻长生不老,为了能延续自己的性命,延续自己开创的朝代。

    李世民知道对于他追求长生不老之药的事情,那些大臣们在表面上劝谏,心里肯定都是在嘲讽他。

    早年的他其实也从来的不相信这些东西,因为他也知道长生不老之药只是幻想。可随着他年龄一天天的增长,身体一天天的老去,他发现除了这种办法之外,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只是希望大唐盛世能永垂不朽,震慑四海万邦,绝世上之战事,还天下永世之平和!

    这是他的理想,毕生都在为之奋斗的目标!

    天可汗?

    呵呵,那个称号只是他的一个开始罢了,他还想要走的更远,更远!

    只可惜,天命难为!

    天子,也终究不过是上天落入凡尘中的一名凡夫俗子罢了,会哭、会笑、会累、会死!

    李世民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在一丝丝从身体内流逝而去,如今已经走到了尽头,他要死了!

    猛然,李世民睁大了眼睛,那瘦弱枯槁的手高高的举起,似是要抓住什么一般,大喝一声:“若是还有来世,朕定当……”

    话为说完,最后一抹光彩从李世民的眼中陨灭,手也是软弱无力地垂了下来。

    咔擦!

    与此同时含风殿外,一道闪电从乌云中骤然冲出,刺眼的光点亮了整个天际,虽是乌云蔽日可这一刻却犹如白昼。

    李治一直都是站在含风殿外,见到此等异象在他人还震惊地跪求苍天时,他心中已经是咯噔一下,立刻是推开了含风殿的大门冲了进去。

    “父皇!”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从含风殿传遍了翠微宫,从翠微宫传遍了终南山,从终南山最后广布天下,四海恸哭!

    大唐皇帝,天可汗李世民驾崩!

    时年,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廿六已巳日,公元六四九年七月十日。

    ……

    扶桑已在渺茫中,家在扶桑东更东。

    此去与师谁共到,一船明月一帆风。

    ……

    大明历,嘉靖二十年。扶桑历,天文十年,春。

    扶桑,信浓国,小县郡,田中村。

    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劳动人民最为忙碌的季节,田中村的村民们都在田间劳作着,六十多岁的老村长,田中助三郎忙了快一天了终于是能坐在田边休息片刻,借着夕阳西下看着眼前那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心中有欢喜也有担忧。

    这些年信浓国内大小战乱不断,本就弄的人心惶惶不少良田荒废,可各豪族制定的赋税却是不减反增,这让他们苦不堪言。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除了赋税之外,因为战乱有些没了主人的武士就成了流寇山贼,专门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抢劫他们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口粮。

    赋税跟山贼,已经弄得有些让他们觉得快无法生活下去了,可作为一群只知道种地的人,他们村子的人又能怎么样?

    除了勒紧裤腰带去苛求老天风调雨顺,让他们的收成能高一些,去期望大名豪族们的赋税能变低一些,去祈求山贼打劫的时候能给他们留一下一些,除了哀声叹气之外,他们又能怎么样?

    反抗吗?

    他们还没那个胆子,也没一个能让他们信服的人站出来领导他们。

    田中助三郎叹了口气,他多希望信浓国能回复平静,让他们这些种田的人能过个安生日子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乱才能平息啊。”田中助三郎这个念头刚一起,忽地村中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敲钟的声音,有人高声喊道:“山贼来啦!山贼来啦!”

    “山贼来啦!”这四个字立刻是传遍了整个村子,同时蔓延的还有无尽的惶恐和不安。

    村里老人妇女们在呆愣了半晌后,赶忙是把挂在外面的什么鱼干肉干,屋里的蔬菜水果,大米酒水什么的都往隐秘的地方藏。

    那些在田间劳作的男人们,则是一个个都是赶忙往村子里跑,想要拿起武器去保卫自己的家园。

    别看他们现在都在种田,可一旦要是发生战事,他们也是会被豪族抽调去参加战斗的。虽说他们只是最低级的足轻步兵,战斗力并不是很高,可只要山贼不是很多的情况下,他们倒是也能对付一二。

    四十多人刚一进村正要回去各家拿兵器御敌,可这时山贼们也已经是冲到了村子里,看到他们这一群人立刻是口中嗷嗷喊着,就将他们都给团团围在了当中。

    “竟然会是他们!”田中助三郎看着周围那群山贼,一个个都是面带红色鬼面具,他的脸色不由大变。

    这些人田中助三郎从一些过路或者逃难的人口中听说过,知道他们都是从甲斐国流窜到附近的贼人。

    听说是因为甲斐国的领主武田信虎是一个脾气暴虐的人,对待手下民众那几乎是不管不问。在加上这些年老天不作美,导致本就贫瘠的甲斐国那是民怨滔天,很多人为了生活在一些没了主子的流浪武士的带领下,干起了山贼的勾当四处打劫。

    因为他们都是带着红色的鬼面具,所以被许多遭到洗劫的村子称之为,红面鬼人众。

    和一般的山贼不同,鬼人众因为都是骑着马所以机动性很好,经常是来无影去无踪,怎么也抓不着他们,让信浓国的很多豪族很是头痛。

    其实一般的山贼那里能搞到马?也就是因为甲斐国盛产战马,所以这些贼人才能一个个都骑着马,虽说那些马匹也都是不怎么肥硕,可终究是四个蹄子它跑的还是比两条腿快。

    田中助三郎看着四周的山贼,人数不多也就二十来个,比他们村子青壮少了一半还多,看起来在人数上他们是站了优势。

    可对方现在是手握长刀后背弓箭的,甚至有一些人身上还穿着铠甲,而他们村子的人呢,手无寸铁,这肉拳再多他也不是刀的对手。

    田中助三郎心中哀嚎,现在距离稻田的收获还有好几个月呢,要是村子被山贼给洗劫的话,他们村子里的人以后吃什么!

    “这,这可怎么办,谁能来救救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