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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节 夺潮汕之土以献

    赵文也觉得天下即将大乱,如果是以前的他,绝不会有什么想法,安心做一个地主,就是他人生的最大目标,至于造反之类的事情,对他们没有任何吸引力。

    所以他才好不可惜的抛弃周琅手下心腹大将的身份,带着几年来攒下的军饷和各种补贴共三千两回到了家乡。他买房子,置地,跟爱妻过起了幸福的小日子。

    可现在的他,心态却变化了。

    因为那小幸福去的太快,很快就被耻辱给取代了。

    赵文的爱情故事充满了童话。

    赵文的父亲是一个穷书生,家里早年还有几亩薄田,躬耕为生,偶尔开馆收徒,日子也过得去,侥幸考中了一个秀才,在当地也成了有头脸的人。

    当地一家大户地主,家资殷实,也是耕读传家,可就是出不来一个考中科举的。地主看好赵父的才华,有意结交,很快俩人关系莫逆。并且聘请赵父到家中做西席(教书),还把自己的大女儿婚配给了赵家独子。

    年复一年,赵父苦心读书,但之后再也没有考中,刚过中年就郁郁而终。

    地主倒是大气,赵文守丧期满,他马上信守承诺,在老妻反对的情况下,将女儿嫁给了家徒四壁的赵文。

    赵文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如果是其他的婚姻,他可能会因为自家的处境拒绝,但他不能拒绝地主家。因为他父亲从小把他带入地主家教书,他跟结了娃娃亲的地主千金早已暗生情愫。

    所以尽管为自家的处境而自卑,可赵文无法拒绝爱情,他娶了地主千金,并且对爱人发誓,他要让对方过上好日子。赵文很努力的读书、种地、做工,但日复一日的一贫如洗。

    家里的房子漏雨,都没钱修理。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爱人娘家人的白脸,逢年过节,每每去岳母家拜贺,他都要受一肚子气,他受气能忍,他不能忍的妻子的哭泣。

    每每从娘家回来,妻子的心情都很不好,因为地主也过世了,主持家业的母亲对她的婚姻不满,恨屋及乌几个家中兄弟、姐妹对她也颇多嫌弃。家中兄弟对自己丈夫的轻蔑无礼,最让她难受,反倒是是她那些嫁了好人家的姐妹言语中对她本人的嫌弃她并不在乎,所以每每哭泣,也是为了丈夫而哭。

    赵文却不知道这些,总以为自己家穷,没有厚礼相赠,导致妻子在娘家抬不起头,他是个自尊的男人,这让他最难以忍受。

    最终有一天,天下大雨,夜半夫妻二人在屋中被雨淋醒,忙碌着高接抵挡,家里的盆盆罐罐都用上了,依然接不了那么多水,俩人在淋湿的床上无法入眠,相拥而泣。

    赵文此后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夫妻感情也变得不睦,贫贱夫妻百事哀。不久邻村好友邀他下南洋,赵文不顾妻子的哭求,毅然决然的走了。

    在南洋并没有发财,受到兰芳公司的各种税金,金矿采买的物价勒索,过了两年都没攒下多少钱,让赵文不由得心灰意冷,明白下南洋可不是什么坦途。此时谢清高前来招工,给的工钱很高,赵文想,反正都比在金矿上给别人挖金子强,于是就应招了。

    之后就是帮周琅打仗,可一直以来,他都没忘了初衷,攒够了钱,又恰好在厦门独镇一方,他所幸就留书一封告白心意,然后回乡了。

    当他回到家乡,第一眼看到自己家的时候,内心的酸楚让他愧疚的都站不稳,扶着破旧的院门,声音哽咽了多次都发不出声音,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正背对着门,揉搓着堆满了木盆的衣服,他看到妻子的背影已经伛偻,盘起来的发髻中屡屡华发,他看到院子尽头的老屋,竟然已经半边塌陷,他看到正屋的屋顶上铺着茅草……

    他妻子回头看到了他,抖着湿淋淋的双手,颤巍巍站了起来,俩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这么多年,妻子就是给人洗衣缝补为生,一个人,一个家,她没有改嫁,没有投奔娘家,她一直在守着,守的不是屋子,守的是那一个不在身边的人。

    小夫妻久别重逢,顾不得卿卿我我,赵文意气风发,又是买地,又是盖房,足足置办了一百亩水田,盖了三间大屋,每日高朋满座,旧友临席。

    但赵文没忘了妻子的娘家,买了厚重的礼物,穿着绫罗绸缎,雇了两抬轿子,底气十足去走娘家,可这一次再次让赵文受伤了。

    妻子娘家还是看不起他,因为人家也水涨船高,家中小儿子中了进士,到京城做官,人家是官宦人家了。

    妻兄是一家之主,跟那些旧友对赵文发财的故事十分艳羡不同,妻兄根本就不关心赵文去哪里发财了,只是一个劲的教育赵文,说他们不该坐轿子来,有钱了也该老实本分,把日子过踏实比什么都好,平头百姓的,雇辆牛车,也不失了体面。

    妻兄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赵文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之后他有开始消沉了,他发现富庶的生活,温柔的妻子,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下南洋,原来他攒银子,一直以为是为了爱妻拼搏的,其实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啊,封妻荫子永远只是男人的抱负,妻儿何曾想要。

    赵文认清了自己,他的机会也来了,福建沦陷,两广总督令恒产有力者办团练,赵飞不惜将自己最后的身家都拿了出来,在四里八乡招来了一群闲散青壮。

    然后他用自己在周琅身边的时候学到的军事技术和经验,把这些青壮训练的很好,之后就是听从官府调遣,跟随官兵一起去了大浦等地跟福建軍队打了一仗,正面抗衡,他的兵不可能打得过福建兵,所以他神出鬼没的不断骚扰对方,反而立下了一点小功劳。

    结果很快广州那边也被福建兵给封锁了,白莲教纵横中原的消息也传到了广东,不断有消息传来,一次比一次严重,终于大家开始觉得,这大清朝要完,大多数地主选择的只是明哲保身,把家族里的男丁武装起来,把自家的长工武装起来,办团练,护卫乡里。

    也有极少数家伙产生了不合时宜的心思,赵文也有别的心思,建功立业的心思,但他跟那些不可理喻的人不一样,他没有天真到以为在山沟里真的就能当皇帝,他打算重新投靠老主子,但他知道他曾经叛离过,很难得到对方的新任。

    就算是老主子不计前嫌,他也没脸就这么回去,就算回去了,他又如何能在那群一直跟随老主子身边的亲信中立足呢。

    最后他决定纳一份投名状,一份让自己能够得到地位的投名状,一份让老主人无法拒绝的投名状。

    他要夺取潮汕地区送给老主子。

    周琅收到赵文消息的时候,是很意外的,他都快把这个人忘记了。

    但此人刚刚叛逃的时候,确实让他很震动,心中疑神疑鬼,觉得身边的人没一个可靠的。

    随着在福建彻底立足,周琅的心态也更加自信,更加包容,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不快,但也忘记了赵文这个老部下。

    见到赵文通过魏连理转交到自己手里的信,周琅一时感慨万千,时间过的真快,事物变得真快啊。

    当他看完赵文的信后,还是颇为惊讶的,对方的姿态放的很低,对他当年的叛离表示悔悟,希望能够再次投效周琅麾下,愿唯马首是瞻,牵马坠蹬,以报周琅当年的知遇之恩;姿态放的很低,但口气倒是把周琅吓了一条,他竟然说要夺取整个潮汕献给周琅。

    潮汕地区,周琅当然想要,这里跟福建南方地理上连为一体,跟广东反而隔着重山,因此潮州话更近似于闽南话,而不是粤语。控制了潮汕之后,周琅目前控制的版图才真正成为铁板一块。

    可潮汕地区几乎实现了保甲制度,地主武装化的程度比福建更加严重,而且潮汕四周都是山,客家人、潮汕人这些族群民风比较悍勇,非常团结,真的一村一寨的打过去,不但自己损伤大,而且整个地区经济也几乎会被摧毁。

    所以周琅才放弃了抢夺潮汕的计划,到现在内部稳定,有了余力,也没有去强夺。

    赵文能不能夺取整个潮汕献给自己,周琅真的不清楚,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赵文有什么本钱,他过去就不太了解这个人,现在就更不了解了。

    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告诉魏连理说他知道了。

    赵文能拿下潮汕也好,只是在吹牛也罢,周琅并不关心。

    一个福建省足够他折腾了,相比盲目的扩大版图,他更看重势力的积累。周琅心里很清楚,陈周全那样拥兵数十万,良莠不齐,财政不稳,看似强大,实则虚弱。

    福建有人口一千三百多万,虽说比广东少两三百万人,可两省的耕地相差更加悬殊,福建人口早就过剩,不然也不可能为什么那么多人被逼的下海,也不可能成为全国溺婴现象最严重的省份,导致清政府在福建五十六个县中的四十五个县都设了育婴堂。

    人口过剩的这么严重,这让周琅拥有足够的人力资源,想招兵是十分容易的,他现在缺乏的是物质资源,否则他根本无法将人力资源转变为军事实力。

    所以潮汕对周琅来说,其实也不是必取不可的,有了更好,没有也不伤筋动骨,只要潮汕人不来找他麻烦,他在储备足够的实力夺取天下之前,也不愿意去找潮汕人的麻烦。

    所以周琅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关注着因为白莲教泛滥引起的福建士绅心态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