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暗暗,脏脏臭臭,燕寿在顺天府的牢房里呆了十几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牢房的滋味了。
大概是被关的久了,当初燕寿和阿武立下的豪言壮志早就被其他犯人当作了聊天的笑料,一直被耻笑。
对此,燕寿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而傻大汉阿武也没有任何怨言。
说起阿武,两人一个在走道最前,一个在走道最里面,两人还没见过面呢。
此刻,燕寿正躺在草席上,隔着高高的墙窗眺望明月呢。
“王灿这厮也不脑残呢,知道我是皇族宗亲,不能直接对我判重罪,不然宗正府会插手处理,所以拿小罪小错来关我,今个关我五天,明个关我八天,慢慢累积。”
想到此处,燕寿叹了一口气,“明天我就刑满了,那厮八成又想着什么罪名,又想关我呢。”
燕寿倒不是没有办法脱身,只要他愿意,随便托人给太子或者陈王带句话,还不是轻轻松松走出牢房,不过是不愿意欠他们人情罢了,毕竟在这个关键的时间,人情可是很重的,搞不好就卖身了。
从始至终,燕寿的态度很明确,皇权争位的事情他不参与。
吱~~~顺天府大牢的牢门再次缓缓打开,不知又是何人进来了。
说起来,堂堂顺天府,天子脚下的衙门,这里的大牢却像菜市场一般,总是有不相干的人进出自如。
什么将女,什么少爷,总能随意进出。
所以,燕寿也懒得起身理会进来的人,八成又是王灿那厮,又想来做点什么讨人厌的事情。
来客一脸阴沉的迈步而来,顺天知府南郭淮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跟随着那位来客。
那些值班的牢卒,见到两人,顿时齐齐跪地,想要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喊些什么,因为明显那位陌生的来客才是主角,即使是知府大老爷也是小心伺候的模样。
来客挥挥手,示意众人起来,“你们都出去,本……我一个进去便可以了。”
牢头向南郭淮使了个询问的眼神,而南郭淮点点头,随后牢头带着一众牢卒,和南郭淮一同出去,守在大牢门口。
期间,牢头还特意向南郭淮问道:“大老爷,里面那位是谁啊?”
南郭淮肃声回道:“不要问,不要管,记住了,今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小的明白。”牢头打了个寒颤,知道那位是个天大的大人物,连忙住口不言,不敢再问了。
昏暗的大牢里,穿着一身瑞兽暗金红袍,头戴翼善冠的太子燕瑞,正捂着鼻子驻足在燕寿的牢房门口。
躺在草席上望月的燕寿,没有理会他,还以为是王灿又来了,“小灿子,怎么着,又来告诉我,要多关几日?这次我又有啥罪名,说来听听?”
然而牢门外,却是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一阵低沉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你便是在这种地方呆了这么久?”
听到声音,燕寿好奇的扭头望去,才发现原来是太子燕瑞,他顿时笑了笑,“原来是殿下啊,可惜这里简陋,不能好好招待殿下一番了。”
燕瑞站在栏杆外,端详了燕寿片刻,“还是这般油嘴,倒是瘦了不少,随本宫出去吧。”
燕寿摇摇头,“殿下,你可别害我,明日我便刑满出狱了,不过是一个晚上,我倒是等得起。”
“你等得起,可是本宫等不起。”燕瑞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本宫遇到了一些麻烦,你随本宫回府,与本宫商……”
正在说话的燕瑞,看到燕寿嘴角那股淡笑之后,顿时愣了一下,拧眉望向燕寿:“你不愿意吗?阿寿,莫要闹性子,本宫没有帮你,是想让你有时间反省自身……”
燕寿笑着打断了燕瑞的话,“殿下,在下还没反省好呢,不如请殿下先回去,再给在下一些安静的时日。”
“阿寿!”太子燕瑞低声轻吼了一声,然而燕寿却继续躺下:“殿下请回吧,此处脏乱。”
终于,燕瑞一直捂着口鼻的手松了下来,双手紧握着牢门栏栅,“阿寿,你我自小在宫里做伴为友,如今本宫过来求你,你当真要如此狠绝?”
“殿下的样子还真不像求人的呢。”燕寿轻飘飘的回了一句,燕瑞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了。
“你也是如此!燕捷如此,你们都是如此!”太子燕瑞恨恨的吼道,随后一拳砸在门栅上,在咯吱咯吱的震动着,点点鲜血落在地上。
“殿下,我们做笔买卖如何?”燕寿一脸平淡的端坐在床头。
“你说!”
“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困境,我可以帮你这一次,只是从此以后,我便辞去侍读身份,你我各不相扰。”
“呵哈哈~~”燕瑞冷笑着点点头,“当初在宫里的时候,你借助我的身份才摆脱了父皇的猜疑,如今出宫了,便如此急不可待的想要自由吗?”
“看来王都督和殿下相谈甚欢呢。”燕寿仍是一脸淡然。
太子望着燕寿,“如果不是王威,本宫到现在还不知道真正的你,果然,你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家伙。”
“那殿下同意吗?”
太子燕瑞冷声道:“放心,明日之后,本宫便说侍读郎燕寿品行不端,被本宫驱逐出府。”
燕寿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还真是一个很差劲的理由呢。”
随后,太子打开牢门,燕寿随着太子来到了牢卒们休息的房间,两人开始商谈起了陈华事件。
听到太子所言的一粮三分,燕寿皱了皱眉头,“这个赈灾策论不像是陈华这种人能想出来的。”
“不错,这其实是一个诱饵,是我那好弟弟布下的。”
燕寿笑着摇摇头,“这可不像陈王平日的做法,应该是有人给他献的计策,有点意思。”
“哼,”太子冷哼一声,继续向燕寿讲述。
“哦,后来陈华竟然进京来见你了?”燕寿眯起了眼睛,“他跟你讲了什么?”
太子回忆了片刻,“陈华说他刚到庐州府的时候,有人给他献计,于是他便采纳了一粮三分的赈灾策,但谁知下面的官员贪心不足,竟然伙同粮商私卖灾粮,在他查实之后,确定是中了他人圈套。”
“殿下信吗?”燕寿笑问道。
燕瑞冷笑道:“半信。”
“但殿下为了巩固朝堂势力,自然不愿意放过户部尚书的位置,所以即使知道陈华是个废物,也要扶他上去,对吗?”
太子燕瑞阴沉沉的点了点头,“日后,本宫自然会替换下陈华的,但唾手可得的位置,本宫决不能让给陈王!”
“这,便是诱饵了。”
“诱饵?”燕瑞疑惑的看向燕寿:“陈王不过是为了阻止陈华升任户部尚书位罢了,若非本宫一再欺瞒父皇,也不至于如此。”
“殿下觉得是巧合,但从一开始,陈王的目标就是殿下,陈华不过是一个引诱殿下露出破绽的诱饵罢了。”燕寿悠悠的揭开了迷雾。
燕瑞愣了许久,终于醒悟过来:“本宫知道了,第二批粮食的调运,早就在陈王的谋划之中,甚至说庐州府的民乱,都是陈王在暗中做手脚。”
“正是。”燕寿分析道:“在陈王的算计中,殿下你为了保住陈华,不但要压制下任何有关庐州府的公报奏折,还要调用六部权力援助陈华,那么……”
“那么本宫就是在帮助陈王!”燕瑞咬着牙,“正是因为本宫封锁了庐州府的消息,所以当庐州府发生动乱的时候,事态便已经无法挽回了。”
“只需断下第二批私调的粮食,在消息封锁的情况下,庐州府就会酝酿出令人惊撼的变故,前一刻朝堂上关于庐州府一片祥和,下一刻却突生民乱兵变,怎能不让陛下震怒?”燕寿徐徐讲道。
太子道:“本宫还在朝堂上尽力掩盖陈华过失,这一切如今看来是多么可笑,陈王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陈华,不是为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而是为了本宫!”
“看来陈王的计谋很成功。”燕寿拄着下巴,“我倒是有些好奇,燕捷从哪里得到这么一位谋士?”
“哼,这仇本宫记下了!阿寿,快告诉本宫,如何在三司会审中脱身,只要本宫无罪,本宫的太子之位便无人可撼动!”
面对太子的急切,燕寿看着他,像是关爱智障一般的眼神,“殿下,你还不明白吗?有没有罪过,和你的储君之位可没有丝毫关系呢。”
“怎么会?”燕瑞有些不可置信,“只要本宫没罪,父皇又如何能剥夺我的太子位?”
燕寿笑了,“天下,终究是帝王的天下。殿下你还不是帝王呢,终究不过是帝王之下,储君非君。”
“储君非君。”燕瑞反复品味着这句话,结合着今日朝堂上的变动,以及首辅南郭奋的忠告,猛然醒悟:“今日父皇要革去本宫的太子位,不是因为本宫弄权,而是因为本宫轻上?”
“轻视圣上,这就是殿下你所犯的大忌讳。”燕寿道:“为人子,为人臣,殿下今日朝堂的作为有些犯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