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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反应

    没有鸡叫,没有号角声,当刘稷醒来时,洞口已经天光了。

    风雪停了?

    他从毛绒绒的狼皮里爬起来,一股刺鼻的腥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太难闻了,如果昨天不是累得不行,死也不会钻这里头去。

    山洞里躺着十来个人,就是昨天他亲手处理的那些重伤员,刘稷翻身坐起来,一个一个地揭开毛子,去摸他们的额头,摸到第三个就发现了一个烫得利害,再一检查伤口,已经溃烂了。

    “老石,老石,醒醒!”他还记得这个陌刀手。

    一时没有醒,刘稷只能握着他的手,那双挥动陌刀如无物的大手,此刻软软地一点力气都没有,或许是听到他的声音,老石睁开眼,咧嘴一笑。

    “老子方才做了个梦,在长安城最大的馆子里,抱着最美的红倌人,好不风流快活!”

    “那有何难,等这一战打完了,咱们上京城献俘去。”

    “等不到那一天了。”老石费力地摇摇头:“方才已经操过了,值。”

    刘稷的心里很难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什么要交托的,说与我听。”

    “老石孤魂野鬼一个,没什么可交待的,老张,是个良善人,给他女郞一条活路。”

    “你放心。”

    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老石就在他的眼前阖上了眼,看着竟然真的没什么遗憾。

    刘稷的心里,犹如一千头神兽跑过,郁闷地直想要骂人,老天是在耍人玩么?让老子附在这么个杀千刀的纨绔身上。

    一番检查下来,十五个伤势较重的军士,当场就死了六个,还有两个一直高烧不退,眼看着也没了活路,相对于他的难受,张无价却想得很开。

    “活下来七个,也是你的功德,这等情况下,已经是侥幸了,那样的伤势,就算真回了大营,也未必活得下来,你不必自责。”

    挣扎了半天,那两人最终没有出现奇迹,死去的十八人被埋在了山洞附近,每一个人的坟墓上面都长着一棵树,他们的名字就刻在树身上,以便将来有机会,能移走或是拜祭。

    再如何伤感,该做的事情还得要做,余下的人,在拜别同伴之后,重新打包行李,拉着雪撬,和暂时还不能走动的伤者,再一次踏上了茫茫冰川。

    希斯帕冰川与比亚福冰川相连,全长一共两百多里,是全球除了南北极以外,最长的陆地冰川带,眼下,刘稷就带着他的残军,走在这上面。

    两天以后,他们来到了一座覆盖着冰层的高岭前,刘稷轻轻舒了一口气,方向没有错,判断也没有错,这里就是希斯帕山口,翻过去,就是比亚福冰川,大勃律地区的边缘。

    在这些天里,他们吃光了大部分贮存的狼肉,以及出发前所携带的粮草,抢救过来的重伤员伤势已经见好,只有为数不多的还需要雪撬拉着,轻伤的更是大部都已经痊愈,此刻正是翻越山口的最佳时机。

    “好生歇上一天,明日咱们过山。”

    尽管如此,刘稷还是决定再多保存些体力,把意外降到最低,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天气有些阴,他怕会起大风雪。

    乾坑戍的一百军士当中,被戍主刘稷选中的只占一半,另外一半,则在戍副许光景的带领下,依然担任前部的战锋队,用了大约三天的时候,来到了战前所预计的地点。

    离着婆夷川大约几里外的一处河谷。

    五十多人的队伍,足有一百二十多匹乘马,五十多头驮马、三十余头驴子,还有三十多个傔人,看着,气势一点都不弱。

    “就是这儿了,把那些事物都卸下来,选个高处扎营,没有命令,谁也不许朝前头跑,惊动了吐蕃人,休要怪老子事先没提醒。”

    许光景的脸色很差,心情更差,刘稷选人的标准是最强的五十人,可他身为戍副之一,与张无价注定有一人得留下来,结果还没等想好怎么选,后者就径直接下了差使,把他给撂在了这儿。

    老子居然不是五十强?

    虽然手下无人敢说嘴,可他看那些眼光,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又无处说去,这股子郁闷,变成了一出气,见谁都不顺眼,队头不顺,手下哪个还敢去招惹他。

    “许大马棒。”

    听到有人居然敢叫自己的诨号,许光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头还没回,骂声已经先出了口。

    “哪个不开眼的,敢叫你”

    还好脏字没出得来,他已经看到,自家使君那张越来越黑的脸。

    “乾坑戍,是不是要飞天?连老子都管不了了,别忘了,你家戍主,是老子的徒儿,老子打徒儿的手下,天经地义吧,要不要也跟那胡儿似的,顶上一架?”

    田珍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偏生他生得跟个黑炭似的,犹如后世经典的黑白配,再配合他那方方的脑壳,有种别样的喜感。

    许光景一点都觉不出喜,他忙不迭地跑过去,殷勤地帮田珍扯住笼头,嘴里不住地告罪。

    “小的哪知道是你来了,都是给那帮杂碎给气的,使君你大人大量,哪能跟小的们一般见识呢,不看咱们,戍主可还在山里头呢。”

    听他说到刘稷,田珍的那点儿火气顿时没了。

    就着他的手,田珍跳下坐骑,他只带了一队亲兵,大队人马还在后头,在许光景的带领下,顺着山谷四下里看了看,虽然这队人气性大,有些不太驯服,可做起事来没得说。

    短短的半天时间,一个初具规模的防御和警戒体系已经形成,为了防止骑兵的冲击,就连拒马都摆出了几列,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份谨慎,更是让田珍暗自称许,嘴上却是不显:“前头派了人去么?”

    “嗯,最多半个时辰就会返来。”

    许光景点点头,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不过一刻钟,两匹奔马就顺着河谷飞驰而来。

    “吐蕃人没有动作,只是”

    田珍不等许光景开口,急急地问道:“只是什么?”

    “他们抽掉了藤桥上的踏板。”

    田珍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吐蕃人,这是不甘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