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金陵起身穿上纱衣,守宫砂已渐渐消退,他转身怔怔望了望脸色由白变红的荀彧,笑了笑,说不出开心,甚至有些凄凉。
只有一面之缘便倾心相付,这份情愫,恐怕连公孙瓒见了都要震惊。
她又重新回到床头,在荀彧的额头上深深吻了一口,然后脱身而去,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刚刚大病初愈,客栈的窗户都关闭着,避免寒气逼近,室内的光线有些暗淡,不过这对视力良好的玉环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障碍,她一眼就看见床上的荀彧坐了起来,眼睛睁着。
“别乱动,你气血刚刚恢复正常,要是再伤了元气,本姑娘可不管!”玉环将手中打好温水的盆子猛地放在椅子上,没好气的说道。
“你不是很讨厌我,会这么不计前嫌的照顾我,不会是别有用心吧?”荀彧的笑容还有些虚弱,不过气血确实好了很多。
“要不是郡主吩咐,我才懒得管你!我们郡主说,一天之后她在十里外的青林凉亭等你,若日落之前你不出现,她便起身回幽州去了。”玉环撅着樱桃小嘴,脸色微微一暗,甩门而去。
看着玉环离开的身影,荀彧的目光空洞而呆滞,心中却暗地里悸动了一下。
赵云推开门缓缓走进屋内,靠着床沿坐下,荀彧斜瞥了他一眼,依旧平淡如水的眉眼,便料想到昨日一战是如何收官。
他把一个靠枕放在荀彧身后,平静说道:“一切如你所料,你走之后,果然有人来县衙盗取尸体,被我击退之后又按照你的吩咐,马不停蹄船不靠岸前来追你,只可惜,还是来迟了!”
若他能早到几个时辰,哪怕一时三刻,荀彧都不至于遭受如此痛苦。
伤势并未痊愈的荀彧脸色依旧苍白,昨日大雨,屋子内也带有些许的潮气,他苦笑道:“只要我没死,你便没来晚!”
赵云为他倒了一杯茶,轻轻吹了吹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有人去盗取尸体,又如何知道他们会尾随而来杀你?”
荀彧挑了挑眉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春潮姑娘,不用想也知道是颜良的棋子,但若是我利用好了,她便也是我的棋子!
另一方面,那日你与蒙面人打斗,他的出招虽然狠绝,但绝大部分平淡无奇,是习武人惯用的杀人招数,所以我料定,那人一定不会幻术。
又偶然在春潮的口中听说颜良身边有个睚眦必报的奇女子,没人见过真面目,所以我便赌了一把,但我们虽然抓到了这个人,却找不到她与颜良的关联。”
赵云撇了撇嘴,直接了当的说道:“就为了抓到这个人,你便拿你的生命做赌注,值得吗?她是怀着一种折磨你的态度,所以才会把你当成瓮中之鳖慢慢煎熬你,若那女子倾力一战,恐怕你早已骨肉分离,魂飞魄散!”
荀彧没有言辞刻薄的回绝,而是将目光投注在赵云那把战无不胜的长枪上,轻声叹息道:“就是因为知道了女子睚眦必报的本性,我才敢这样赌,倒是这女子的琵琶幻术,能练到这样的地步,殊为不易,她是聪明人,不会再在我们面前露出马脚,现在开始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
赵云神情古怪,撇了撇嘴,见荀彧的面色渐渐恢复,心里悬宕的巨石总算是放下,荀彧约莫是看见了赵云眼中的难言之隐,笑问道:“怎么,有心事?”
赵云再是年纪轻轻,不懂人间情愫,但公孙金陵的无私奉献总是要比诗词歌赋里描写的唯美爱情故事要好懂很多,他声音低到极致的说道:“是公孙郡主救了你!”
荀彧神情一顿,愣了愣,自嘲说道:“我荀文若何德何能,让公孙郡主青眼相看?”
赵云对荀彧的咬文嚼字无动于衷,啧啧说道:“你小子真是不知道天寒地暖,公孙郡主倾国倾城,我可是听说他拒绝了前去求亲的万千才子,就因为看见了你的一首诗,便跋山涉水来到颍川,就凭这份心地,远非其他一些贪图荣华的女子可比,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荀彧轻轻咳嗽了两声,微微笑道:“有些时候和你喜欢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会让她远离虎口!你身怀《七闪诀》,还整天担心被人偷袭暗算,她一个姑娘,平白无故的牵扯进来,不仅自身难保,幽州也会有无妄之灾!”
赵云嗤笑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远离是非高高在上,他们就会放过你?文若,你太天真了,这些杀手都是一丘之貉,你还真当他们是圣人之流?”
荀彧坦然笑道:“就算最终有那么一天,我还是希望它能来的晚一点!”
赵云回想起与那奇女子的战斗,要不是自己的枪法臻于化境,又有《七闪诀》罡气护体,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最近听说洛阳城有个天下第一的吕布,赵云的心中有些悲愤,这个名头也不知道是谁封的,无事献殷勤,总有一天,他赵云要让天下人知道,子龙之勇,远胜吕布千倍万倍。
“你在山门学习的时候,听没听过冯尘前辈讲过幻术的事情?”荀彧脑海中不停浮现那女子的杀人手法,淡淡问道。
赵云自顾自得的说道:“师傅说,天下武功皆有章法,如滚滚长江黄河,不管支脉如何错综复杂,最后必然东归入海。
幻术的现世,看似开天辟地,横空出世,溯其本源,便知道是以道法画地为牢,若不以道术作为基础,走不长远的。
道法是龙虎山和武当山的妙手偶得,幻术不过是有心之人的横生枝节而已,并不是正统道门的精髓所在。
所以啊,你能参透几分,只能看你的造化了,若是一昧停留在幻术的表层上,就如同闭门造车,并无裨益!”
赵云的话,如同九天之上隆隆惊雷,让荀彧目瞪口呆。
他直勾勾的望着赵云,就如同一位对公子倾心许久的姑娘带着爱慕的仰望,看的赵云有些害羞。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赵云低下头问道。
荀彧笑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