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昆明,如春般温暖宁静。
吴三桂坐在后院的池塘边钓鱼,似乎有睡着的倾向。
站在一旁服侍的侍卫、侍女不敢说话,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等候王爷的召唤。
吴三桂有些老了,不再是当年驰骋在辽东的壮硕少年,鬓角微白,从曾经的总兵到如今的平西王,他走了十几年,本该功成名就,在俘获永历皇帝后,声势达到了巅峰。
物极必反。
清廷并没有因此给予更多的实惠,若是天下太平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这世镇云南的梦想,怕是要灭了。
如今不比当初,入关之时,需要他们,太平使节,就成了眼中钉。
好在,有平南军啊。
万幸,还是有平南军啊。
虽然谈不上养寇自重,但是平南军的崛起,很明显改善了吴三桂在俘获永历皇帝后的待遇。
没有削藩,没有丁点儿恶意,清廷反而交出了贵州、四川大权,希望他能继续为国效力,与平南军决一死战。
平南军占领湖南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平南军进攻湖北的消息,他也知道了。
原本,他还想着派出贵州的驻军,帮常德清军一把,可是,常德府降了。
再次出击,就没有了意义。
湖广通道的丢失,失去的是来自朝廷的粮草、银钱支援,失去的是朝廷对吴三桂所部的有力控制。
但是也有好处,四面都是明军,吴三桂可以为所欲为了,反正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平南军背锅,有朝廷背书。
平南军很能打。
这是吴三桂对平南军最大的印象。
别的不说,广南府断断续续打了两年,虽然大多数都是包围和对峙,但是没有将平南军所谓的第七镇赶出云南,足以证明他们的难缠程度。
背靠两广,江西,如今多了湖南,平南军不缺粮,吴三桂却有些缺了。
难不成真要奋起大军,和平南军拼个你死我活?
先不说能不能打赢,湖广清军那么废,平南军气势已成,就算尽起云贵大军,打赢了,也只能是个惨胜。
到时候,手里没了兵马,等着朝廷宰割,渔翁得利吗?
朝廷占据着江浙财赋之地,坐拥大半江山,北方铁骑,自己不多出力,指望着吴三桂,有些借刀杀人了。
要是放在进入缅甸之前,吴三桂兴许还想大战几场,最起码,四川的那些个明军,是抵挡不住自己和李国英的联军的。
只需要向北打破成都,打通与陕西汉中的通道,援兵、粮饷就会蜂拥而至。
整盘棋,就活了。
可是,对吴三桂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四川如今,有什么?
人?没有。
粮食?也没有。
那要来干什么?
贵州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山美水美,实在是不适合大军屯驻。
只有云南还像个样子,战乱之后,调理调理,最起码不愁吃的。
自从进了缅甸,吴三桂发现了新大陆,缅甸也很好啊,国小、兵弱,粮草充足,不愁吃穿,缅甸的大人们,金银也是不少。
放眼望去,几乎没有能打的。
暹罗好像也差不多。
历来中央王朝不在这些国家久驻,只是安排土司,绝大多数,还是因为水土不服。
可是自己等人马大队,在云南已经数年,深入缅甸也有一次,没有难度啊。
即使不自己去占领,隔三差五当个粮草供应地,也是不错。
身为大清的亲王,手底下收一些藩属土司,没什么毛病。
至于后患,几乎是没有。
等他们找到清廷京城去告状,清廷能约束了自己?
吴三桂握着鱼竿的手,动了一下,人也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的女婿夏国相到了。
“王爷,您找我?有事您吩咐。”
看着这个女婿,吴三桂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这人有些没脑子暴躁,但是听话,武力值高,带兵打仗也是好手,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平南军占了湖南,你怎么看?”
吴三桂有心考教,直接便问出了心中所想。
夏国相对于自己岳父的心思,揣摩的明白,没办法,自家媳妇懂他爹的心思,想不明白都不行。
在吴三桂召见之前,他已经花了大半天时间,和手底下的幕僚,商量好了要说的话:
“全听王爷一声令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平南军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王爷若是想出兵灭之,小婿愿做前锋。”
“不是要听你表决心,说说你的真实看法。”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吴三桂虽然喜欢听这话,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王爷,其实,不是什么坏事,天高皇帝远,咱也方便了不是?至于粮草,南边有大把不要钱的粮食,晾他们也不敢不给。”
“平南军已然成了气候,打起来,得不偿失啊。着急的,不应该是朝廷吗?”
“我等既要守云南、贵州,还要支应四川,防备广西明军,精力已到极限,哪里有队伍能主动反击?”
“平南军在云南,尚属克制,不妨,聊聊?”
吴三桂有些惊讶于夏国相的建议,看了半晌,内心了然,他手底下还是有能人的。
自从俘虏了永历皇帝,他想镇守云南的心思,几乎是个亲近人,都能看得出来了。
只是,平南军兵锋正锐,一时无暇而已。
“这是你想的?你的意思?”
夏国相支支吾吾,最终说了实话,“手底下有几个幕僚,我和他们说了实情,他们建议的。”
“贵州贫瘠,四川也成了无人区,朝廷啥事儿都指望着我们,大半个江山坐在那里看着,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
“坐山观虎斗,我也想。这江山是八旗的,又不是咱们老吴家的。手里就这么多家底了,要是拼光了,还会有平西王吗?”
“王爷,您看看尚可喜,耿继茂,孔有德几家,现在没有了兵,死的死,降的降,哪里还有当初三顺王的意气风发?”
“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啊,王爷。”
夏国相说了这么多,其实内心的心思很明白,他的荣华富贵都是和平西王绑在一起的,有枪支就是草头王这一点,在朝代交替的乱世中,被诸人玩的明明白白。
不管是清廷也好,明廷也好,平南军也好,对于他们最主要的,是手头的兵马,以及手里的地盘。
从辽东将门到如今,玩的不都是这一手吗?
更何况,这四周,除了平南军,没一个能打的。
当初进军缅甸,就是个例子。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