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总兵王平伸手摸了摸嘴角,望着站在堂下的李三郎,很是头疼。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劝降的,直接将他逼到了绝路:要么投降,要么顽抗,没有中间道路。
李三郎,就是当初在衡阳城里,说服衡阳知府叶知章的那个平南军细作头子。
此次前往常德,李三郎毛遂自荐,单枪匹马,大剌剌地举着白旗,直闯常德城下喊话,要求见总兵王平。
几乎半个城墙的人都看到了平南军的使节李三郎,在见与不见讨论半天之后,王平还是下令打开了城门。
李三郎一手执旗,一手执缰,骑在马上,慢悠悠地穿过吊桥,走过清兵组成的枪林,一点一点,走进了总兵府。
当李三郎进城的时候,满常德城的人都知道,王平要和平南军和谈了。
常德知府任天行带着属下文官,急匆匆赶到了总兵府,将会面硬生生改成了公开、扩大化的会谈。
王平想私下聊几句都不行,事到如今,杀了李三郎,也没有任何作用,除了激怒近在咫尺的平南军。
众目睽睽之下,要么强硬到底,要么举手投降。
没有拒绝李三郎入城,也没有在入城的第一时间杀掉他,现在已经势成水火。
王平不知道这一点吗,他当然知道,他想私下聊吗,兴许想,但是李三郎这么高调的前来,摆明了是要以势压人,不畏生死。
常德知府来了也好,最起码,背锅的人多了不是?
文武官员分列两旁,将好好的会谈,变成了审问大会。
王平再三谦虚,最终还是将首位让给了常德知府任天行。
自己另摆了一把椅子,坐在武将一列的上首。
不管李三郎会怎么说,起码,任天行是老大的印象,已经摆上去了。
李三郎站在堂中,看着官员们窃窃私语,王平与任天行谦虚来谦虚去,光是一个座位,都搞了一刻钟的工夫,内心哂笑。
虽然他此次前来的任务是劝降,但是并不妨碍他的鄙视之心。
兴许表现出来的只是表象,但也不妨碍李三郎对此的不满。
“我家殿下有亲笔信给常德王总兵,另有衡阳知府叶知章、总兵李天成信件各一封。诸位,是自己看?还是我给你们念?”
李三郎等着他们坐定,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从怀里抽出三封信件,伸手示意。
此次前来,平南军打得就是公开的主意。
即使劝降不成,这常德城,也能从心理上撬开一条缝隙,方便日后的进攻。
王平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看向知府任天行。
任天行自然不是个傻的,他知道王平为何会允许他坐上首,但他自己心里也有盘算。
尤其是叶知章在投降后,依旧担任衡阳知府这件事,让他以为平南军对于投诚的文官,最起码不会肆意杀戮,一杀了之。
只要不彻底翻脸,起码性命是有保障的。
若是能在此之前,展示一下名臣气节,常德城没丢,那么清廷得知,自会嘉奖。
若是常德丢了,好歹也不吃亏不是?
“念念吧,难不成王总兵还和反贼有悄悄话不成?”
王平脸色有些难看,他大概能猜出来李柘写了什么,俩人最大的交集,不就是当初冒充钦差、赠送骡马的那一段吗?
李三郎率先抽出了殿下的信件,一字一句,大声朗读。
一路听下去,王平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了下去。
信件里没有提当初的事情,和细节,只是说许多年前,有一段难忘的相知之旅,如今两家毗邻,还望王平考虑,合二为一。
其余的,都是些投诚的好处。
比如,若是以常德城投降,给予一协编制,授予副统制头衔;
比如,若是以辰州、常德、岳州、靖州、宝庆等地投降,直接给予一镇编制,授予统制职衔,只需遵守平南军规矩,整编即可。
比如,若是南下心理上过不去,不愿就此投降,可以打一仗,放王平向北,去往湖北,荆州方向。
比如,忠贞营已经接受平南军改编,常德可能面临两面夹击,时日越久,平南军优势越大,能给的好处就越少。
比如……
信件并不长,全是干货。
任天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一拍桌案,怒气勃发:“混账,耻辱!”
李三郎不为所动,径直念完了殿下的信,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知府大人莫要着急,若是您投降,自然如衡阳知府例。下面还有叶知章和李天成的信,要我继续吗?”
堂上的文武议论纷纷,有点头的,有摇头的,还有抽刀准备结果李三郎的,被左右拉住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既然你都不惜性命,听听又何妨?念!”
任天行一拍桌子,声色俱厉,说的话却软了下来。
李三郎心里笑了笑,接着抽出叶知章的信,念了一遍。
大致是平南军很好,他的待遇也很好,职权很重,过的又累又开心,之类的话语。
李天成的信件,更多的是面向常德城中的武官。
什么兵饷充足待遇好,什么伤残管一辈子,什么器械精良战力强大,什么有功必赏公平正义,反正将平南军吹了个天花乱坠,戳中的都是武将心中的痒痒肉。
堂中官员面面相觑,就连之前要抽刀砍人的武官,都安静了下来。
堂中除了李三郎的声音,静的让人发慌。
待遇这么好,权力这么大,要说降了,好像也没啥。
武官们看向王平,文官们看向任天行。
虽然日常里有各种龌龊,但是在此时,不是展示内部矛盾的时候。
一个人一个想法,只要有人动了心,愿意投降,暗搓搓行动,常德城就会保不住。
这是明谋,就算知道了也没用,不出半个时辰,这大堂里发生的事情,说的话,就能传遍整个常德城。
到时候,是成为反正的功臣,还是别人反正的见面礼,就看各人的选择了。
李三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堂上的诡异气氛,于是,加了一把火:
“殿下有令:新建第十四镇,李来亨为统制,平南军参将衔,郝摇旗、刘体纯为副统制,参将衔,袁宗第、党守素、马腾云为协统,游击衔,李慎之为骑兵标统,游击衔。全镇满编15000人,以平南军编制训练。”
“第十四镇攻夷陵,务必占领。”
“殿下有令:筹建第十五镇,王平署理副统制,第四十三标标统,平南军参将衔。若今日受命,务必劝降克服辰州、常德、岳州、靖州、宝庆等地,以平南军编制收拢降兵精锐,新建满编镇,等候点验,标统以下,自行任命,”
“殿下有令:若常德投诚,原有官员留任,若立新功,不吝封赏。”
“王总兵,任知府,不知意下如何?”
“若是满意,现在就降了吧,若是不满意,我这大好头颅,拿去便是,自有平南军同胞,为我复仇!”
王平嘴里有些苦涩,看向任天行。
任天行也不那么淡定了,哪里有当天来当说客,当天逼降的道理?
按照常理,不都是应该宽松几天吗?
起码给个商量的时间不是?
任天行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武官忍不住了,抽刀出列,重新架在了李三郎的脖子上。
李三郎哈哈哈大笑了三声,目光如电,直视王平:
“这就是你们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