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瓶子里的酒全干了,哈罗德。”我说。
“你不要了?”
“都归你。”
他二话没说,把瓶里的酒倒出来,全灌下肚,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最好走吧。”他说。“我还得写第三场比赛中小雄马的报道呢。千万别告诉编辑说我是在酒吧间电视上看的第二场比赛,要不然我会被炒鱿鱼。”
他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在酒吧里看过好几场比赛。“再见,西奥博尔德·琼森,谢谢你请我吃饭。”
他说完便转身朝门口走去。他虽然半小时内灌下肚一瓶香槟酒,但步子仍迈得很稳。毫无疑问,这点酒只不过是热了热喉咙,他的确是海量。
我把报道塞进腰包,缓步跟着他走,琢磨他的话。走过欧文·斯宾塞时,我恭贺他说:“赛得不错。”每逢这种场合,一般都是这样恭维胜者。他频频点头说:“西奥博尔德·琼森。”但话音刚落我便继续往门口走去。
“西奥博尔德·琼森……”他在身后叫我,声音提高了。
我转过身,他招手叫我,我走了回来。
“想叫你认识认识贾里德·萨克斯顿。”他说。
我握住伸过来的手:雪白的袖口,道道金边,滑亮白皙的皮肤,略微湿润,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小指上戴了一只镶着玛瑙的金戒指。
“他就是赢主儿?”我说,“祝贺你。”
“你知道我是谁?”
“贾里德·萨克斯顿?”
“还知道别的吗?”
我第一次靠得这么近看清他的尊容。了不起,架子大的人往往喜欢垂着眼皮,以示优越感。他也不例外。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头发乌黑,梳理得很别致,嘴巴闭得紧紧的,要么不张开,一张开大多是发号施令。
“说下去,西奥博尔德·琼森。”欧文·斯宾塞发现我有点犹豫。“知道啥就说啥,我告诉贾里德·萨克斯顿,说天下事你无所不知。”
我瞥了欧文·斯宾塞一眼,从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庞可以看出,他话中不无奚落。对许多人来说,我干的新行当是一种游戏。在这种场合既然他想做游戏,我逢场做戏也无妨。
“他是登记赌注的人?”我试探性地问,接着又面对贾里德·萨克斯顿补充道:“叫邓普西·梅斯菲尔德?”
“说得对。”欧文·斯宾塞说道。“我说你无所不知嘛。”
贾里德·萨克斯顿没反应。我也不想再探问下去,以免伤了和气。据说他是曼彻斯特人,出生在贫民窟,天生机警过人,后来改名换姓,丢掉乡音,攀龙附凤,很快就爬到上层,令人刮目相看。正如哈罗德·特里所说,人不都是这德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贾里德·萨克斯顿之所以能升为大亨,主要是因为他买下了年久衰败的“邓普西·梅斯菲尔德”公司。这家公司的名称其实是莱利兄弟和他们的大叔卢卡斯合用的笔名。
过去几年里,“邓普西·梅斯菲尔德”一跃成为大公司,体育报上,赛马场上,到处是该公司做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什么“邓普西·梅斯菲尔德公司天下第一”的口号让你看得烦人。如果生意都像公司的推销宣传那样兴旺,贾里德·萨克斯顿还真有两下子呢。
我们彬彬有礼地谈论他的冠军,一直谈到比赛开始才出去。“山姆怎样?”我问欧文·斯宾塞,两人都往门口走。
“好得很。”他说,“竞技状态极佳”。
“没问题吗?”
“一点没有。”
我们在门外分手。那天下午剩余的时间,我和往常一样东逛逛,西溜溜,看看赛马,和人聊聊天,考虑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这样把时间打发掉了。我后来没再见到艾琳·斯宾塞,估计她是有意避开我。看完第五场比赛我就走了。
赛场出口处的官员叫住了我,好像已等了我老半天。
“有你的便条,琼森先生?”
“哦?谢谢!”
他递给我一只不显眼的牛皮纸信封,我塞进口袋就走。出了赛场门,钻进车里,掏出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西奥博尔德·琼森,我整个下午都抽不出空找你。你能不能在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到茶室见我?
希拉姆·格雷厄姆
我轻轻骂了几声,便下车往回穿过停车场,出门后朝饭馆走去。这时午饭早已吃完,人们正在里面品尝三明治和煎饼。最后一场比赛刚结束,口干舌燥的茶客们便如溪流一般朝茶室涌来,但偏不见希拉姆·格雷厄姆的人影。他是骑马俱乐部保安处的头目。
我四处转,他终于来了,匆匆忙忙,心急如焚,连忙向我道歉,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想喝杯茶吗?”他上气不接下气。
“不想。”
“没关系,喝点吧。坐在这儿没人打扰,酒吧里总是人满为患,太吵。”他带我到一张茶桌前,招呼我就座。
“喂,西奥博尔德·琼森,为我们干事怎么样?”希拉姆·格雷厄姆单刀直人入。“‘我们’指保安处吗?”
“对。”
“正式的?”我问,诧异起来。赛马场的保安人员多少也知道我最近干的事,但并没干涉我。不过,我想他们心里肯定是不赞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侵占了他们的地盘,得罪了他们。
希拉姆·格雷厄姆用手指敲敲台布。
“非正式的。”他说,“我个人请你。”
希拉姆·格雷厄姆是保安处的头号人物,是骑马俱乐部调查案件、维护治安的重要人员,因此他说非正式邀请,这里面肯定有文章。“有何贵干?”我问。
一想到要我干的事,他头一回变得迟缓起来,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一边用手指头敲着桌子。最后总算打开天窗,说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哎,西奥博尔德·琼森,这事要绝对保密。”
“是。”
“我没权力对你发号施令。”
“没关系,讲吧。”
“因为我没权力,我不能保证你的报酬。”
我叹了口气。
“我能做的……呃……是随时帮你的忙,当然是指我有能力帮的忙。”
“这比报酬更值钱。”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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