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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衣衫半挽,青丝闲垂。他坐在青石板前,树荫弥漫,隐约间他那半眯的眼眨了一下,手中的书卷都快要流落在地上,也许是睡得更熟了些,右手顶着的脑袋滑了一下,便醒了。

    逝去头顶的肩上的树叶,抬头正瞧着迎面而来的两人,离得近了,他们的样貌也便清晰起来。

    一个人发如雪,另一个人也有些许白发,他们步履轻快,不一会儿就从面前经过了,那个看起来年轻的人朝自己望来,不过也只是扫了一眼,并不多看。

    而他们所去之处,却是自家野院,家中下人私自购买的屋子,于咸阳偏角之地,这人?来此为何?

    野院偏僻,久无临者。院中野物深,还未来得及除去,便有人来扰。

    此时院里主人走了出来,细看之下却是家父谋臣。

    此人商人模样,留着八字胡,一个奸人形象,却最得家父信任。

    里院凄冷,井水干涸,这一天却是出了水,从窗花里能够瞧见他们相谈甚欢,哪怕天色见晚,也是秉烛之夜。

    第二天他们便离去了,早饭也未曾享用,如同来时恍若仙人。

    家臣目送之,泪盈眶。心向之,感万千。自言不德,无负所托。

    平白为他们增添了几分神秘感,或是家臣友人,却是连饭也没沾半粒,连他们的身份也变得有趣起来。

    自己年纪尚小,家中事故无责过问,本是王族弃子,可一梦之间却是换了两个国度。

    家父有时会来看我,可每次都时隔将久,也无定时。唯有这家臣来的殷勤,倒也给这院子增添了几分生气。

    既为王族者,当行王族事,但今时不轨,万事皆小心。加之本废质,更须惊邪。

    七月中旬,夜里实在难耐,地里虫鸣蛙叫,让这原本微凉的晚上也变得急躁起来。

    辗转反侧,久不入眠,天空月明星随,若闪若隐,万千变化,难寻其迹。

    传说月宫有仙子,广袖舞银河,金桂香满楼,极目而视,也不过见得一点,那里或许是有桂树的吧?

    清蝉入梦鸣一夏,星影悬垂满河山。

    半掌伏笔断天下,只手执剑亦问天。

    帝王一瞥,梦破之。

    那人是谁?

    “那个人便是以后的秦始皇吗?”本想挺下来仔细瞧瞧,这个天命之子少时模样,可鬼老步履太快,桂某也不想掉队。以后总有机会的。

    “恐怕就是了,如果你所说非虚。”鬼老继续前行,只是回答了桂某的问题,并未做多余的事情。

    此行目的只有一个,见见吕不韦。

    历史上有很多被遗忘的人,也有很多被遗忘的人的身份。吕不韦虽不在此类,却也让人难以断言,这个莫明奇妙的商人,在历史的夹缝里被发现,但又让人难辨忠奸。

    人是见着了,很传统的商人形象,一身桂某看不上眼的“简朴”服饰,站在那木门框里,到显得有些挤了。

    还未带桂某走近,他便迎了上来,细看之下,竟觉得他多几分侠气。

    “学生吕子见过先生。”

    他并非是对着鬼老,而是这个假冒之人。

    桂某不知如何是好,便侧头去看鬼老,哪知鬼老并没要救场的意思。

    桂某自然不知该如何,只好硬着头皮道了句:“免礼。”

    吕不韦显然是感觉到了有些异样,只是微微皱眉,转瞬便恢复正常。

    多年的行商经验让他把表情控制的极好,桂某更本不可能发现他的表情变化。倒是鬼老嘴角的胡子向上提了几分。

    “里边请?”

    环顾四合,并无多少下人,安分做着自己的事。当是亲信之人。

    窗户上还残留着些许积灰,想是他们也刚搬来不久。

    吕不韦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向大堂引去,不过鬼老却是停了下来。见鬼老如此,桂某学模学样也不再跟着走。

    “老师,以备好饭食…”

    “不用了,我们来此只想问些事情,问完便走。”鬼老打断了他。

    桂某也想看他作何表情。

    不过吕不韦依旧笑面:“敢问阁下是?”

    原本吕不韦以为这人只是下人而已,便未多问,只是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疏忽了。

    桂某正准备接话,把鬼老介绍出来。可这时鬼老却开口了,语气之恶劣。

    “与你无关。”

    吕不韦先是打量了一下桂某,可从桂某面上又能看出什么呢?

    桂某也捏了把汗,鬼老怎么如此无礼?这可是别人家里。

    见桂某没表态,吕不韦强制耐住心中愤怒,可不免对鬼老的身份也猜测起来。

    四角的屋子,里面挤满了许多书,这也是当下打理出来的,比较适合用来待客的了。

    那支起的窗户下有张凌乱的桌子,竹简随意搭放,倒成了积木的模样。

    “见笑了,稚子顽劣还未来的急收拾。”言罢,便自己动手把上面的东西清理了开。

    桂某瞥见,起其中一卷书侧面,似乎印着《政理记事》四字。

    若是纯粹的商人,这里可不会摆这样的书。

    “老师光顾寒舍,学生惊喜,只不知……”吕不韦为桂某倒了茶,出于敬意也为鬼老续上了一杯,毕竟年长,又跟着老师,应当不是什么小角色。

    “你对如今所行之道可有疑惑?”桂某背出了提早准备的“台词”。

    “学生不敢自明,所惑甚多。只是苦于无法见着老师,不能听你教诲。”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所惑为何?”桂某装模作样地品茶,却又品不出好坏,只知口中苦涩。

    鬼老眯着眼,习惯性的用杯盖拂去上浮的茶渣,享受地抿了一口。

    “为情,为权。”

    “学生谨记老师教导,努力做一个历史的观望者,可终究是陷入了其中,在这洪流中活成了参与者……”

    “……”偏离了桂某原本设想的轨道,桂某无词了。

    “在这历史的洪流中,没有人敢说自己是一个绝对的观望者。”这是鬼老开口了。

    “出世,入世,再出世,人之所舍,人之所得。循环往复,无复得终。”

    “……离师二年,自问有成,我还记得那年大雪未歇,也不见其有停意…”吕不韦仿佛陷入了远古的回忆。

    【作者题外话】:不解其言者,勿妄语;

    不解其行者,勿妄语;

    不解其心者,勿妄语;

    不解其人者,勿妄语;

    此乃为世之智也。

    ——《曰: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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