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国,上京相府。
相府的装饰十分简单粗旷,是明显的北地风格,四脊长长地伸展着,上面的小兽好像随时要滑落。屋脊的末端长长的,一直勾进了沉沉夜色中。
偌大的宅邸中,大部分房屋都已经灭了灯盏,唯有书房之中倒是有微光闪烁,其中还传来朗朗阅读之声。
“夫江湖者,盖世间无业之民惑乱众生之谓也,似青楼之娼妓,市井之流商,山林之匹夫,皆可谓‘江湖中人’。若者目无法纪,上凌天威,下睨百姓,须臾即杀人,瞬息屠乡里,实为国家之糜蠹,万民之荼毒也……”
“这便是当今皇帝陛下在做太子时所写的《江湖流寇论》。”
尚国丞相罗开甫,穿着一身粗麻布短衣,与田野里的农夫差不多。这时他正站在在灯影之下,对着暗处的某人说道。
那人身披着黑斗篷,听声音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问道:“他为何要赶尽国内所有的江湖势力?”
罗开甫摇摇头,道:“你可知本朝天子在做太子时,曾爱慕安陵李家的长女李凝?可惜那少女命不好,不甚流落在了草莽之中,被横空坞的贼人所污。那年是长宁十三年,后来李家的家主李破风得知此事,向来不涉足江湖的李破风亲自出手,把整个横空坞给屠了。”
“长宁十六年的时候,天子曾想求娶李凝,却被先帝否决。而到了长宁十九年,李凝受不了世人冷眼,竟自杀了。从那以后,天子便记恨上了你们江湖人。是以他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颁行《逐流寇令》,亲率神卫军扫荡流寇,灭了阳渊门、聚合坞、一步宗,还有……”
“还有地宗。”
那裹着黑袍的女子冷声道。
屋外的凉风吹来一阵凉风,将庭院中的草木吹得“哗啦啦”作响。
罗开甫看着那女子,道:“所以,倘若你想要为宗门复仇,与我合谋倒也不失为一件良策。”
那女子冷然道:“我如何信你?”
院落中“呼”地一声,好像有什么大鸟展开了翅膀般。
罗开甫拿着书卷,朝门外指了指,道:“瞧,老夫放出去的鱼饵,已经钓上了鱼。”
那女子道:“钓上鱼就够了?”
罗开甫笑道:“自然不够,还得让那鱼儿把池塘搅浑才行。”
他说罢,已经踱步至了门口,转过身去对那女子说:“你且藏在暗处,看看我这鱼饵放得如何,再决定是否与我合作,如何?”
那女子默然,没有作声,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黑暗中。
罗开甫将背后的外衣轻轻向前拽了拽,轻轻叹了口气,旋即便把房门打开了。
来人一进门,便看见罗开甫手中拿着的那本书卷,上面大大地写着《江湖流寇论》五个大字,那人不禁堆笑道:“怎么,老丞相,夜都这么深了,还是不忘勤奋地拍马屁啊,您这功夫,也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让你见笑了。天子之诏命,即是老夫一生之所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罗开甫沙哑一笑,对着来人说道,眼神之中尽是赤诚。
“不辞不辞,当然不辞,要不你让我来做什么呢!”
来人打量了打量罗开甫,看他一身粗麻布衣,又开口道:“老丞相,瞧你家的家仆穿得都比你神气,你这粗麻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丐帮的乞丐。”
“乞丐的事,才是你的事。”罗开甫冷冷说道。
来人不再说话,缓缓将身上的黑袍脱掉,双目炯炯。
那脱下衣袍的黑衣人,方眉大耳,满脸的正气。他向前走了两步,看见罗开甫桌上摆着两盏茶,一盏已然喝过,一盏动也没动,便兀自端起了那盏盖着盖子的,道:“多谢丞相。”
罗开甫眼角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黑衣人喝了一口,旋即又一口吐了出来,边吐边说道:“这什么茶!好苦!”
罗开甫赶忙上前,笑道:“你瞧我,老糊涂了,忘了先生你不爱苦茶!真是苦了先生了啊。”罗开甫一边收回茶盏,一边说道。
“苦倒不苦,只是,还请罗丞相向天子美言,好让我能领个千百人的军队,来为天子和罗相分忧啊。”黑衣人满脸谄笑地说道。
罗开甫点了点头,又背着手端详了他几分,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那黑衣人打趣道:“怎么样,是不是一模一样?”
罗开甫点点头,瞳孔忽然睁得极大,亮声道:“张成听旨!”说及此处,罗开甫忽地站起来,一卷黑黄色圣旨扑簌簌就从两手之间缓缓拉开,威严之势霎时间充满周身。
劲风刮过,屋内的蜡烛也跟着不安地跳动。
黑衣人显然被罗开甫这样一吓有些措手不及,他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罗开甫“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不叫张成么?”
那人到底是一派之中的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定睛一看,确认是尚国皇帝御颁圣旨无误,赶忙撩开帽子,跪了下来。
“……拜张成为平寇大将军,总领北暇平寇大军。另遣神卫军第五营协助将军平寇,由刘辛节制。望卿早日大捷,凯旋而归。”
罗开甫念完,低眼看着黑衣人。
“‘张成’领旨,必将全力剿灭暇地贼寇,不负圣恩。”黑衣人虔诚地跪下,双手接过圣旨,心里却暗暗不爽:“罗开甫这厮竟派刘辛这小子来掣肘我,竟对我这般不放心,真是奸猾。”
罗开甫念完圣旨,缓缓将递给黑衣人。黑衣人此时正在缓缓抬头双手接旨,罗开甫才看到,黑衣人脖颈和后脑勺上的错综交叉的狰狞疤痕,一直蔓延到前额,有的疤痕上面的血迹都尚未干,甚至稍稍用力还会流出新的血。
黑衣人看见罗开甫正盯着自己的后脖颈出神,不禁嘴角微微翘起,道:“怎么,罗丞相,还不颁旨?”
罗开甫这才缓过神来,连忙笑着将圣旨颁发给他,只是正准备开口,却被黑衣人把话抢了过去:“不必担心,这只是还未完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拼接到一起,不出五日,必将痊愈,决计不会耽误陛下的讨贼大计。”
“好,如今尚国是四处用兵,天下混战不止,不是陛下不帮你,只是实在少有可用之兵,一千神卫军已是调度的最大限度,此次平寇之战,全凭先生……哦不,将军了!”罗开甫双手轻轻将黑衣人扶起来,说道。
“罗丞相放心,有什么比互相残杀更省力的吗?”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不禁都笑了起来,屋内烛火跳跃,窗外冷月如刀。
“嘶——啊!好烫!好烫!”宇文觉赶忙把茶杯放下,嗖地跳了起来。
而他的腿上已经沾满水渍,同桌的同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你们莫不是在谋害我?叁子!怎么回事!”宇文觉一边抖落着身上的水渍,一边横眉,怒道。
“哈!师兄你好意思怪我们,好端端喝个茶,你不拿开茶盖儿就喝,茶水顺着茶盖儿和茶杯的沿儿就流了出来,不烫你烫谁!”说话的是一个女叫花,她就坐在宇文觉身边,是宇文觉的师妹叁子。
“我刚才走神了。”宇文觉边擦边说道。
“看人家抚霜道人多稳当!”叁子指向他们身边的一名道士打扮的少年。
这名道士眉清目秀,身着黑白道袍,看起来器宇轩昂。此人正是玄凌道宫青阳道人稚阳诩门下弟子,林长寻。
宇文觉斜眼瞅了一眼林长寻,不禁撇了撇嘴角,只因那林长寻看起来光鲜亮丽得不得了,师妹总是来来回回打量林长寻。而他则云淡风轻地缓缓端起茶杯饮茶,胸前配着的护身符已经变得黑又暗,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岁了。拂尘倒是挺白,却任由它耷拉在桌沿上,随风飘舞。
“小道士,我没时间陪你在这儿喝茶,这里离客安已经不远,能不能喝快点?”宇文觉有些着急地说道。
“茶倘若不慢慢品,如何能品尝其中的滋味?”林长寻接着慢慢悠悠地说道。
宇文觉看着他的这副模样不禁怒火中烧,“砰”地放下茶杯,茶水溅到了桌子上,他拉起叁子扛着棍子就要走。
林长寻依旧在慢慢抿茶,眼睛微眨,不动声色。
“砰”“砰”
忽然传来了两声闷响。
刚走两步,宇文觉和叁子就倒下了。
“品茶嘛,不像喝酒。”林长寻一边喝着茶一边微笑着自言自语,他帽檐上垂下的白色丝带也缓缓随风飘拂,“怎么能着急呢?”
宇文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着仍在一个山洞之内,上面爬满了野草枯藤,面前还有许多钢铁栅栏,唯洞口旁边有一隐秘石碑,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生灭洞地牢。
而宇文觉一转身,看见叁子还在,不仅睡得正香边还流着哈喇子,他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是,这生灭洞又是什么地方?不是来调查丐帮弟子的死因的吗,怎么又被玄凌道宫的人绑到这里来了?玄凌道宫的人到底搞的什么名堂?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