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睁开眼,前所未有的冰冷,脑袋里面好像有成百上千根钢针在刺着脑髓,转个头我都需要缓个几次才能偏出一点角度。
一个小姑娘握着我的手,低头趴在我的床边,要是没猜错,还是那位姓叶的妹子。
我手指动了动,她立马抬起头来,看见我睁着眼,说:“你醒啦!”说完她自己却哭了出来。
我说:“你哭啥呢,我又没死,谢谢你了。”我都能听出我自己的声音沙哑异常,十分虚弱。
她也就是哭着,没说话,她还是我救她时候的装扮,衣服没换,那我估计我晕倒的时间不长。
我就问她:“我躺了多长时间了?”
“40个小时了。”她说。
我开了个玩笑:“都两天了啊,你都在旁边呢?”
她抬手转头擦了一下眼泪:“没有,我刚来你就醒了,巧不巧?”
骗谁啊,身上的衣服都是那天摔在地上抹的泥和叶绿,要是回家能是这一副光景?
我也不点破:“那挺巧的。”
两两无言,一阵沉默过后,我们同时说了一句:“谢谢。”
我是谢谢她能照顾我,她是谢谢我救她一命。
我被她认真看着我的眼神盯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就暗自检查自己身体的情况,这一检查,可是吓掉了我半条命。
我现在除了头和双手可以动之外,其余身体部位都毫无知觉,只能隐约模糊地传来遍体的寒冷之感,我瘫痪了?
晴天霹雳!
我不接受,我赶紧问她:“我怎么了?”
她眼中又起来了一层水雾:“都怪我,为了救我,害你成了这样。”
此话怎讲?
她接着说:“检查以后,医生说你的脊椎全部被重物砸错位了,虽然骨头没碎,但没有一个在原来的位置了,他们还说,一般人要是遇见这种情况疼都疼死了,都怪我,都怪我。”说完,她又呜呜哭了出来。挺漂亮的姑娘老是哭的稀里哗啦的,我赶忙说:“不怨你不怨你,我自己的问题,不是你害的。”
她一遍用力握着我的手,一边说:“就是因为我!”
还有这么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也是头一次见。
我说:“那有医生说有啥方法治疗不?”
她说:“医生说得动手术,把每一根骨头都需要重新定位,这个手术得分阶段几年才能做完,而且就算全部能够成功复位这辈子也可能一直坐着轮椅了。”
我还没插话,她就接着说:“你放心,你是因为救我变成这样的,以后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说话算话。”
我赶忙摆摆手:“如果真的变成你说的那么惨,也和你没关系,你别太自责。”我想说,你不值得为了一个废人耽误自己,但我心底都不接受我是那个所谓的“废人”!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说话,却给我一个坚持的眼神,好嘛遇见个认死理的人了。
我叹息一声,她仿佛懂了我意思,赶紧说:“手术费你别担心,我有钱。”
我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有个屁钱,而且还是实习阶段,没工资,还贴钱那种吧。
她好像又懂了我的意思:“我,我,我家里很有钱,这家医院是我家开的。”
我心想,我心里的想法你都知道,我俩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我说:“别骗我了,这医院是公立的吧。”
她说:“这医院是我爸爸以个人名义捐给政府的,包括里面的设备啥的都是我家花的钱,我家有钱,你别怕。”
听到这里,我就很吃惊了,莫不真是个富家千金吧,我问:“没骗我?”
她猛地点了点头:“没骗你,你放心。”
我看了她的眼睛好一会儿,她也用眼睛看着我,纯净,透彻。
我都有点不敢和她直视,我赶忙说:“那我要抱着你大腿讨生活了。”
她脸一红:“你怎么永远都是这种色胚模样。”
我的天,我也只是顺口说的玩笑话,哪里又是什么色胚?
我费了半天劲才说动她让她回去换身衣服再休息休息,不用一直陪着我,我这副模样肯定是跑不了的,她便坚持要换件衣服就来,不会过多耽搁,说完她也爽快地扭头走了,我倒希望她别再回来,世间有些女子,应该被这见了鬼的世道温柔以待。
等她离开后,我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因为在我昏迷期间,一直重复地做着一个梦,还是之前的那个梦境,被两条蛇缠的死死的,而且这一次它们在吞我的过程中,还越发用力地缠绕我的身体,就是在梦中它们居然也把我的脊椎用力地挤压成弯弯曲曲的,一个梦居然和现实如此的相似,难道说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和那两条被电死的畜生有关?这时耳边又回想起来接到的那通电话:“你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
那天夜里停电的那户人家必然是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必须得问问他们!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刘的电话,没和他说我又进医院的事情,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就让他帮我查查a44户主的电话号码,老刘让我别挂电话,这就去电脑档案里查。
a44那户人家留的是个固定电话号码,我道了声谢就结束了和老刘的通话,赶忙给a44拨了过去,居然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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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物业都能留空号的人,怎么就那么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味道呢?
我又拨通了老刘哥的电话,请他帮我亲自去一趟a44那里看看有没有人,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找那一户人家。老刘哥听我说的认真,也赶忙去寻找,可是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估计是没人在家,我嘱咐老刘哥这些天帮我留意这户人家情况,只要有人就给我打电话,最好是拦住了人以后当面给我打电话,老刘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严不严重,我就说出了一点私事,不大也不小,请他多上心,他表示会一直去那里转转,一旦发现那户人家有人就立马联系我,我说谢谢了,等办妥了请大家伙几个同事吃顿好的,老刘哥还取笑我是个穷光蛋就别装大方了,等我去上班大家伙都已经准备好给我接风洗尘了,我也是挺感动的。
等和老刘结束了通话,我就翻来覆去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想要找出来任何可疑的地方,没等我深思,我的病房里走进来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男人走进了我的屋里,并且随手关上了门。个子不高,方脸,年龄估计四十左右,身体应该挺好,步伐很稳,腰姿挺拔,穿了一身西装,貌似还挺贵,虽然我根本不懂西装,但我能感觉到。
他很不客气地坐在了屋里唯一的那个凳子上,都没经过我这个“暂时屋主人”的同意。
他说:“萧歌,20,北疆九龙城人,高中学历,现在是一名小区维修工,人品凑合,性格浮躁。”
要说他没经我同意就坐下是没礼貌,那他说的这句话可就是明显的挑衅行为了,他意思很明显,他是查完我的底细才来的。
我说:“哟,那么了解我,来给我说媒的?”
我自然是拿他打趣,却明显看得见他眼角一扬,能出现这种微表情说明被我点中了!
但是这种人来说媒,必然是不可能的,那就是他来找我必然也和这个“说媒”两字有关联,要么是有事和我有联系,要么是有人和我有关联,而且逃不开“说媒”这一层或深或浅的关系。
我看他不说话,疑惑地问道:“真是来说媒的?”
他顿了一下,貌似压了一压心底想要蹦出来的情绪,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我说那一句是表明我对你知根知底。”
我敷衍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呢,还别说你穿的挺像婚介所的司仪。”我自然是在埋汰他,以此作为他挑衅我的反击。
他说:“我叫叶国生,是叶晓的父亲。”
叶晓是谁?
八成是那个姓叶的小姑娘本名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你继续说。
他便继续说:“晓晓应该和你说了,我很有钱,非常有钱那种。”
我眉头一皱:“你在监听她?”
他说:“这个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你只需要认真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一个父亲在监听女儿,这是个变态吧,我暗自决定,等他走了我就报警抓这个禽兽。
他接着说:“你救了晓晓,而且被砸成了瘫痪,我绝对会帮你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好,起码可以保证以后你能正常地走路,另外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富裕地生活下去,这些都是感谢你救了晓晓而应得的。”
我问:“那你认为还有哪些我不应该得到的呢?”
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以上说的那些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可以马上着手安排你去国外治疗,而且钱会立刻到账。”
我都能猜到他要说的条件是什么了。
“你只需要在晓晓的面前消失。”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你可能就要真的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
我都快要被气乐了,我说:“你威胁我呢?”
他仍然是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在阐述我可以办到的事情,你认为这是在威胁你,那也可以。”
真是可怕的很呢,难道有钱人都是这么一副德行?这我就不得不怀疑这人是黑道的吧?
我刚想说几句可以找回场子的话,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信息内容,站起来说了一句:“不要自寻死路,很快我们会再见面。”
说完就转身离开,我赶紧说:“有种你别走!”
他貌似给了我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匆匆离开了。
我估计他还没走到楼底,我这边就又来了一个人,叶晓。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好像头发也洗了,还没干,湿嗒嗒地盘了起来。
我指了指她的头发说:“怎么不吹干再过来?”
她解开头发抖了抖,披散在肩上,笑了一下:“赶的急,来不及吹。”
我说:“没必要这么赶的,你应该在家里睡个觉的。”
她用坚定的语气说:“那可不行,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得嘞,也是个神经大条的主儿。
我又联想到她在被他父亲监听,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
我打算试探试探,我不在乎他父亲现在听不听得见我说的话,就算听见了又能咋滴,真当我怕他?谁家还没个背景?就算没背景,谁家还能没有个有背景的亲戚不是!
我问:“你家真的有钱?别不是为了安慰我编出来的,别到时候为了凑钱给我治病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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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就卖给了地主老财当小妾了,我可舍不得。”
她却害羞似的赶忙说:“哎呀你这个人怎么一张嘴就没个正经话。”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真要是为了救我而卖给了别人,我可不愿意,不如直接便宜我多好,我宁愿下辈子一直瘫着。”
她用力地掐了我胳膊一下,气呼呼地说:“你这人吧,说的话永远不正经,虽然我能听懂你在关心我,但我觉得你以后得改改,说话要认真严肃少开玩笑。”
我说:“我投降,被你打败了,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她笑了一下:“我没骗你,我家可有钱了。”
我说:“有钱的大小姐会骑着电动车上下班,还和我这等草民住在一个低廉的小区吗?”
她停了一会儿,说:“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你别管了,你的病放心好了,包在我叶晓的身上了,我问我爸要钱,他不敢不给的,估计都怕给我给少了,怎么样,你就放心吧,我一会就打电话给她。”
她是笑着和我说的,我却分明感觉她在哭,那是我打从一生下来就有的直觉,我不仅可以看见表面的喜怒哀乐,那种在灵魂上产生的任何情绪,我都可以感受得到,就好比眼前这个姑娘,她明明笑的那么漂亮那么自信,只不过是让我放心罢了,其实她的内心是极度害怕与委屈的。就好像一个孩子在家里被父母拳打脚踢以后给了一块糖果,结果遇见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她就立马把糖果拿出来给那个人,还对别人说着你看我家可有钱了,都把糖果当饭吃,你快吃吧,吃完我再回家给你拿,而谁也不会明白,她回家再拿一块糖果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人,是善良的,我知道。
我就这样看着叶晓,她就用笑脸对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笑容明显绷不住了却还在死撑着,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说:“想哭就哭出来,我当看不见就是了。”
她猛地抱住了我的胳膊,无声的哭着,身体因为压抑着哭泣而一颤一颤的,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想回家,不想见到他啊。”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个不愿意与人言说的故事,这个故事里面必然是到处沾满了鲜红的血。
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啊,干嘛哭成这样,是不是你爸长得太吓人了,三个鼻子四个眼啊。”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看见她这次回去补的妆又算是白搭了,都哭成小花猫了。
她说:“不行,我得回去要钱。”
我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好嘛,擦完我都看不清眼睛眉毛了。
我说:“现在打个比方,我死了和见到他哪个对你来说更恐怖一些。”
她想了想:“见他会让我更害怕一些,但是如果必须要选,我一定会让你活着。”
我问:“那你不怕啦?”
她也抬手抹了抹眼泪说:“怕还是会怕的,但我要救你啊。”
“那说明在你心里我比他更重要咯?”
她还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在我心里,一只狗都比他重要。”
好嘛,我和一只狗的分量也没差多少。
她说:“我是不想见他,畏惧他,但不代表他在我心里有任何分量,我讨厌他甚至想杀死他,而且我也试过了。”
那种眼神我还是第一次从她的眼里看见,坦白地讲出来她要去杀了她自己的父亲,好像杀死她的父亲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我拍了拍她的头,即是安慰也是打断她继续说话。
她握住了我的手,说:“你不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把手抽回来故意翻了个白眼说:“不乐意听,跟我有啥关系。”
她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这次是真的开心。
轻轻地把头抵在我的胳膊上,她说:“谢谢你。”
谢谢你不让我再次揭开我的疮疤。
我轻轻说了一句:“不客气。”
我心里头知道,若是他爸仍然在监听着,我估计已经被他爸恨的死死的了,我估计他爸都有可能开始联系杀手来杀我了。
跟叶晓又东一头西一句地聊了半天,叶晓说我的胳膊好像比刚醒的时候更有力了,我也发现我现在除了仍然脊柱以下没有知觉以外,我的头也不疼了,胳膊也和平时没啥区别了。
叶晓赶忙去叫医生来看看我是怎么恢复的,在她去找医生的时候,我翻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一个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
响了有四五声,那边接了起来“哪位?”电话那头是一个很久很久没听到过的熟悉声音。
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六叔,是我。”
“小歌子?”
“嗯,是我。”
然后那一边沉默了好一会,才又说:“谁出事了?”
“是我有事,我可能遇见怪事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见面说。”
就这样,六个小时以后,一个本应该只能存在我记忆里的六叔出现在了我的身边,那个被爷爷说成是“恶魔附体”的六叔,那个被从家谱除名的六叔,那个已经头发见白的六叔,穿着在我记忆里一摸一样的中山装,提着一个小藤条箱子,站在了我的病床边。
他朝叶晓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看向我说:“我来了。”
我心大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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