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历一八三年六月二日午后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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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时值夏天之际,正是树木长的最好的时候。
且说乌山脚下有一片的林子,枝桠繁盛,绿荫蔽天,为过往来来去去的旅人提供了一个纳凉避暑的好去处。
林子内有两个老人,一者高而瘦,顶上全秃,唯额前生有一撮白毛,着白衣坐于石上;另一者矮而胖,一头半黑半白,脸上不住的喷汗,手持一蒲扇不断搧风,立于高瘦老人的身边,两眼不住的向大路上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来到似的。
看着时间不断的流逝,太阳由东到西渐渐入黄昏,鸟儿归巢,旅人尽散,矮胖老人显的相当不耐烦,对着高瘦老人说道:“喂,观物的,那知人的在搞什么嘛。等了老半天了还不见人影,这老儿不会是老到忘了我们闲谈三友二十年一次的「闲谈会」吧?”
被叫“观物”的高瘦老人侧了侧头,摸了摸脑袋道:“不能吧。他还没我们两个老呢?你说是吧?我们都没忘了,他应该也不会忘吧。再等等好了。”
不多时“观物”似乎也觉得怪怪的,又道:“喂,闻事的,还是说知人的出事啦?”
“闻事”矮胖老人“咦”了一声,不知道”观物”的何出此言。
“观物”的道:“你忘啦,打从十八年前,知人的就直嚷嚷他完了、他完了不是吗?”
“闻事”矮胖老人两眼呆呆,努力的回想过去的记忆,半晌才道:“唔……好像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
“观物”高瘦老人瞪了他一眼说道:“瞧你那记性,亏你还自诩‘寰宇搜闻’,有辱名声,有辱名声。”
“闻事”矮胖老人红着一张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这个……哎呀,你知道嘛,这个……听过那么多事,那里一下就想起来的啦,哈哈……”
他一方面打着哈哈,一方面换个话题道:“噢……那……你说,我们是不是出去找他一下?说实在,我还真担心那小老弟咧。哈哈……哈。”
“观物”高瘦老人看着他一脸的窘态,忍笑不已,点点头道:“那我们出去找找好啦,说不定知人的就在前面也说不定。”
说罢,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与“闻事”矮胖老人向林间大路前进。
这一路上还不时听到“闻事”矮胖老人嘴里嘟嘟嚷嚷的说什么“人老了,脑袋就是不好使”之类的话云云。
走不过三、五分钟,远远大道来处,就见一身影由小而大急急飞奔而来。
来者头戴方巾冠,脑后的长长白发随风而起乱做一团,身上穿着一个洞一个洞,破烂至极,红黄相织的道衣,面上满是皱纹,层层迭迭,把个眼睛都快压迭不见了,真怀疑他怎么能看清前方快速奔跑而不撞上一旁的大树的。
“观物”高瘦老人、“闻事”矮胖老人瞇眼远望来人,面露惊讶之色,“观物”高瘦老人回头望向“闻事”矮胖老人道:“耶?看样子那好像是知人的,可怎么搞成这样子?”
两人一个箭步抢上前接住来者。
来者犹自惊惶未定之色,忽见有人来到跟前,眼为清心未定,又吃了一惊,转身又跑,“观物”高瘦老人、“闻事”矮胖老人见状急忙高声喊叫:“知人的,别慌,是我们老哥俩。”
来者听闻有人喊他,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来者回了回神,定了定心,两手抹了抹眼,看清来人,伸手在心口摸了摸,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观物”高瘦老人、“闻事”矮胖老人来到“知人”皱纹老人面前,“闻事”矮胖老人问道:“我的天,知人的你是遇到什么事情啊?搞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就是误了我们的「闲谈会」也不用跑成这样吧?”
“观物”高瘦老人接道:“是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俩等你半天了还不见你来,还以为你忘了哩!”
“知人”皱纹老人说道:“哎呀,我那里会忘了这二十年一会的大事,会这样是事出有因,说来话长了。”
他整了整脑后的乱发,看了看身上的破烂说道:“你们不知道,这十八年来,我过的多辛苦,到处东躲西藏。”
“观物”高瘦老人一脸狐疑,“闻事”矮胖老人眉头一皱说道:“不会是十八年前枯血原?幽密林那一战吧?”
“知人”皱纹老人瘪了瘪嘴,一脸不高兴的说道:“就是那狗屁事。”
那知“闻事”矮胖老人突然”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一掌往”观物”高瘦老人背上重重的拍了下去,一脸乐的说道:“怎样,我的脑袋还行吧!哈哈,这次是我说中啦,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嘛,这么简单的原因也没猜中,还亏你刚刚才说过十八年前知人的就直嚷嚷他完了、他完了。”
“观物”高瘦老人心里暗暗想道“你好咧,我又不知道十八年前发生啥事”,他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闻事」向来是「寰宇搜闻」闻事老的专长,天下奇闻、秘闻,又有多少是你老不知道的,老哥我自是甘拜下风。不知你老可否略说一二解解老哥心头之惑?”
“寰宇搜闻”闻事老听他奉承,也不理他语气,更乐的道:“唔,好说,好说,要论当今林闻事之广,恐怕还没人能在小弟之上。不过哥啊,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论观物之能,当今武林,哥哥「观物知源」观物公只怕也是第一把交椅了。当然啦,还是没小弟行就是啦!哈哈哈!”
“观物知源”观物公知道这胖子向来就是这副徳性,听人捧他一句就昏的不知东南西北,看他乐的满脸肥肉把眼睛都挤不见了,观物公也不理他,做个手势要闻事老继续说下去。
闻事老搧了搧风,一手抹去了脸上的油腻,清清喉咙说道:“据闻十八年前,武林之中出了一件大事,「万教之父」的令牌遭人所窃,传闻万教之父震怒,当时世家之内甚至多有人因此被迁怒而亡。
万教之父下令不记一切代价追回失物,并亲自找寻犯人,可是不多久,不知名的原因,万教之父交由东方权相来追查失物下落并犯人一事,而后竟撒手不管这事。
东方权相查得失物下落,并知犯人乃冷江月夫妇,于是在幽密林埋伏,此时其他三家世家也来到现场,四方人马围攻冷江月夫妇,女的战死,男的重创。
而就在四方人马将得手之际,一人步入枯血原,以蝶排名,自谓「玲珑冰心」玉蝶飞,一招「蝶舞八方」震动四座,连同权相在内,所有四方好手皆一战而败,最后冷江月获救,世家退却。大概就是这样吧。”
观物公道:“真的假的?”
闻事老道:“谁知道?”
观物公叫道:“什么?哪有人说话这么不负责任的,还说你自己‘武林闻事之广,恐怕还没人能在小弟之上’,笑话!”
闻事老一脸不高兴回道:“哥啊,这你就不懂了,所谓闻事,或从书本记载,或从人言流传,或从亲眼观之,此闻事之三取道也。在这三者之中,世人多以前两者为最,然书载人言常未能详实,或真或假并而兼之,因此世人所闻多有偏误,又从不求证,于是以讹传讹,往往实际与闻事有差是也。小弟虽然号称‘寰宇搜闻’,也不过比时人多看、多听而已,至于查实之事,有能力便行之,无能力就也随它去了,当作自娱娱人罢了。
而就枯血原?幽密林一役,天下除当事几人知之,其密不可闻,现在能有这种说法已经不错了。还想要我说是真是假,太过了些吧?”
观物公听他一席话说的有条有理,倒也无法辩驳,只是脸上挂不住,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寻寻他的语病:“那……你说其事密不可闻……你怎么会知道?啊?说啊?”
闻事老摇摇头,像是感到观物公无知一般,他道:“哥耶,在武林里没有绝对的秘密你忘了吗?说白了,武林也不过是另一处的八卦集散地,跟市井小民的菜市场一样,管它真的假的,只要有人说了这事,加上有人宣传,没多久就全武林都知道啦,重点在于真实成份多寡而已。”
一番话又堵了观物公的嘴。
此时“知人”皱纹老人插嘴道:“就是这乱七八糟的传言,害的我好惨。”
其他两人奇道:“为何?”
“知人”皱纹老人道:“自从这传闻出来之后,一天到晚有人上门向我追查「玲珑冰心」玉蝶飞的资料。什么残刀门、阴法门、三门派、风雷派,一堆阿猫阿狗派门全找上门来了。最惨的是,后来连四方世家也找上门来了。”
闻事老听闻笑道:“那说给他们听就是了,有什么好烦恼的?”
“知人”皱纹老人瞪着小眼睛道:“废话,能说我早就说了,还等十八年吗?”
观物公奇道:“没想到还有「知人春秋」知人叟不知道的人啊?”
“知人春秋”知人叟叫道:“废话,这武林当中有多少人啊!那在武林上走动的、不走动的、隐居的、有名的海了去了,当我全都知道啊?”
观物公又道:“那你跟他们这样说,不就完了吗?”
知人叟没好气说道:“要是那样就好了,那些人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都说我不知道了,硬是不信,说什么我隐而不报,三天两头就来烦我,到后来竟强迫我跟他们走。我受不了就逃啦!”
闻事老笑道:“还是老弟有名气,要是观物公老兄的话,才没人找他呢!”
知人叟瞥他一眼道:“什么名气,还不如不要呢,累的我到处找地方避难,一把老古头都快散了架了!”
闻事老摇摇扇子又道:“那你这身破烂也是?”
知人叟苦着一张脸说道:“还不是!昨儿我还想甩了那些苍蝇,今个可以好好赴会,那知道出门没多久,在无风岭就碰上三道追兵、紫竹苑两道追兵、黄土高坡两道追兵,反正林林总总七、八路人马一直追我,慌的我跟无头苍蝇到处乱跑,有路就窜,结果一不小心闯入魔沼湿地,被里面的大蜥蝪攻击,衣服被咬的破破烂烂的。还好,没什么伤就是了,也幸运的把后面的追兵甩了。”
观物公安心说道:“甩了就好、甩了就好。”
闻事老接道:“啊,既然没事了,那我们还举行「闲谈会」吧。二十年一期可不能坏了规矩。”
观物公说道:“很是,很是。那这次要在那里呢?”
闻事老道:“这个嘛……”他抬投望了望天空,此时日已西沉,早是夜晚时分。一阵微风拂过树梢,沙沙之声催人欲眠,凉风轻掠,带走了盛夏的酷热,让人有说不出的快活。
闻事老享受凉风吹过,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一脸笑开怀道:“啊!这种好天气,我们上乌山顶?观星平台如何?一边观星,一边闲谈这二十年间的所见所闻,不亦乐乎?” 25713/1098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