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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骄阳下(1)

    金开畅篇

    “喂,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走!”呵斥声响起,金开畅猛的回过神。

    身边的男子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恶臭的口气喷了他一脸:

    “看什么呢你?”然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是几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生,正站在精品店面前挑选喜欢的商品。青春洋溢,周身都是欢快的气息,不知烦恼为何物。

    王猛了然的笑道:

    “哦~,看他们呀。”随后拍了拍金开畅的后脑勺:

    “别想了,这样的日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谁让你爹妈欠债呢?”随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

    “你小子,不会是想跑吧,嘿,我劝你还是别动这些歪心思。现在你是催债的打手,一旦跑了,被抓回来,你就是街边讨饭的残废乞丐。”

    金开畅笑笑,语气淡然道:

    “猛哥,你说笑了,我哪儿敢呢。”

    “没这想法就好,走吧,不然迟到了你还要挨顿打。”王猛率先往前走去。

    金开畅跟在后面,抬起脚步。

    那群学生的欢声笑语突然流入了耳中,金开畅就像鬼迷心窍一般,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自嘲的摇了摇头。

    他那对欠债的爹妈,说是爹妈都觉得好笑,爹不是爹,妈不是妈的。

    他唯一能想到他们值得感激的,大概就只是生下了他们兄弟俩。

    不,应该是说,生下了他弟弟。

    因为他们生他的时候都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如果能选择,他宁愿不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爹是个烂酒鬼臭赌徒,有钱就拿去赌,没钱就砸锅卖铁,东西卖完了就逼老婆去卖。

    输钱了,回来打老婆孩子;赢钱了,就继续投进去,然后输个精光。

    到最后他弟弟生出来,他妈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爹的。

    他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养家。正当工作不要童工,他就去饭店里洗碗,只能拿别人一半的钱。

    好在国家有义务教育,不用交学费。

    钱拿回来自己留一点做生活费,剩下的拿给他妈,为了他爸要钱的时候交出去,免得被那个无能的男人活活打死。

    至于他妈,每天缩在家里无所事事。

    她的人生似乎就是在家里混吃等死,等儿子养,然后被丈夫打,被丈夫拉皮条,然后去卖,把卖来的钱又交给丈夫去赌。

    就算他说要报警,她也连连摇头,说被人知道就没法做人了,宁愿活在这地狱里。

    那时候他挺想不通的,活在这样的日子里,就算是个人了吗?

    后来金开裕出生了,他的出生抽掉了这摇摇欲坠的家庭的最后一根支柱。

    这对不合格的男女生平第一次如此默契,不约而同的选择消失,再也找不到。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哪怕只是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标准,也是金开畅的兼职报酬难以负担的。

    他无数次想把这个孩子扔到垃圾桶,扔到厕所,扔到任何地方,甚至还想过把他掐死!

    有一次他的手都已经掐上婴儿的脖子了,但最终都没有狠的下心,因为这个孩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实在没有办法了,金开畅只能辍学,全天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房子里洗碗,换得那点微薄的薪酬来养金开裕。

    没有母乳,金开裕只能喝奶粉,他第一次没有经验,用阴阳水冲了奶粉。

    结果当天晚上金开裕就拉了肚子,上吐下泻。

    金开畅抱着他半夜去敲小诊所的门,站在外面疯狂踹门,大喊大叫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人来开门。

    一小瓶药水,两盒药,花掉了金开畅几乎全部的钱。

    抱着金开裕走出诊所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只有一百五十块。

    第二天房东就敲门,说已经欠了三个月的房租了。

    金开畅至今还记得他是怎么跪在地上抱着房东的腿求他在宽限几天,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都交了出来。

    一毛钱一个的硬币,他趴在那里数了十多分钟。

    因为金开裕已经生病了,再没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会死。

    好在房东是个老太太,见不得孩子受苦,最终同意了。

    不仅减免了房租,还答应在他出去打工的时候帮忙照顾金开裕,他们兄弟俩这才能喘口气,硬撑了过来。

    如果没有房东太太,他们可能活不过那个冬日。

    后来金开裕长大了,他也成年了,可以找一份正常的工作。

    金开裕到了读书的年纪,他咬了咬牙,去工地里搬砖,硬着头皮送金开裕去读了书。

    虽然每天都灰头土脸,浑身酸痛,但是好在工资高,他们两兄弟的日子终于能过的像点人样了。

    日子越来越好,金开畅甚至都在打算着,过两年生活宽裕了,他就去读个成年大学,至少可以摸一摸大学生的毕业证。

    但是这样的幻想甚至都没有一个月,就被打碎了,因为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妈。

    他们欠了一屁股的债,到处东躲西藏。最后因为要躲催债的,车速过快直接冲下了高速桥,当场死亡。

    债务没了人还,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找到了他们兄弟俩。

    金开畅刚开始还天真的想尝试着和他们讲道理:

    “我们没有从父母那儿继承过一分一毫,按照法律,没必要给他们还债。”

    催债的当时什么话都没说,面目和善的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了他家。

    金开畅松了口气,天真的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直到有一天金开裕晚上十点多都没有回家,金开畅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他,最后终于接到了债主的电话:

    “小子,我知道你没钱还。但是没关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没钱还,就拿你弟弟抵债,老子把他腿打断扔到街上当乞丐,直到他讨的钱够还里爹妈的债为止。”

    “你也不用想着报警,哼,老子手段多的是,大不了连你的腿一起断,通通送到外省讨饭。”

    金开畅彻底绝望了,他在这世上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他清楚的知道,就算他们兄弟俩消失,也不会有人察觉的到去报警,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为父母还债。

    金开裕被送了回来。

    作为交换,金开畅,再也没有自由身,成了债主手下最底层的打手。

    那些最脏的,最危险的活,就是他的工作。

    他被人泼过开水,被人用刀追着砍过,被人送过花圈,被人咒骂过祖宗十八代。

    他认命了,这些他一一承受,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债主良心发现,同意金开裕作为“玩伴”,跟着他儿子继续上学。

    直到有一天,学校里的老师打电话,告诉他金开裕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去过学校吗。

    金开畅瞬间如至冰窖,浑身发凉。

    他打电话给债主请假,被骂的狗血淋头不吭声。然后就这么坐在家里,等着金开裕回家。

    一直等到天黑,金开裕终于回来了,他生平第一次打了弟弟的耳光,质问他为什么不去学校。

    原本乖巧的弟弟捂着肿了半边的脸,固执的像头牛,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读书。

    金开畅只当他不懂事,执意拖着他去给老师道歉,直到金开裕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

    “够了,哥,如果不是因为供我上学,你明明能过的更好。”紧接着说出了那一句让他心碎的话:

    “咱们没有那个命,何必再去强求呢?”

    金开畅第一次这么挫败,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把他扇的头脑清醒:

    是的,没那个命,他们兄弟俩这一辈子注定都要在泥坑里打滚,永远都没有洗干净的那一天了。

    金开裕最终还是辍学了,跟他一起还债,在债主的地下赌场打杂。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金开畅砍过欠债人的手指,用红油漆在别人门上刷“欠债还钱”,把欠债人逼的跳楼……进看守所的次数不尽其数。

    什么事丧良心,他就干什么。

    对这样的生活,金开畅早已麻木。

    他在赌场外面捡了一只瘸腿的猫,金开裕很喜欢他,金开畅想着一只猫也吃不了多少,于是咬咬牙留下了。

    这只猫对于他来说可能这些不一样的含义,大概是因为他这辈子只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吧。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世界又突然变了一个样子,天灾降临,到处都是行尸走肉。

    债主的儿子变成了丧尸,债主却一直不肯相信他儿子已经死了,把他儿子关在房间里,刚开始喂活鸡活狗,最后喂活人。

    金开畅为了兄弟俩能活下去,把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推进债主儿子的房间。

    先是赌场里的客人,然后是瘦弱的同事,紧接着为了他弟弟,他捅死了一直照顾他的王猛。

    在他满眼的错愕中,将他推进了丧尸的房间,然后蹲在门外抱头痛哭,说了不知道多少句的“对不起”。

    最后的最后,人死的差不多了,债主想用金开裕喂他儿子。于是金开畅割断了债主的脖子,用他自己去喂了他的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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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世之下,再也没有法律和规则的约束,金开畅把刀口舔血的日子里学到的东西用在了让自己活下去和杀人身上。

    他从底层的蝼蚁一跃而起,爬到了生杀予夺的高位。

    这个满是杀戮和犯罪的世界,与别人而言是地狱,于他而言确实天堂。他甚至有这样的错觉,这样的世界才属于他!

    金开畅一直以来都觉得亏欠金开裕,要是他再有能力一些,金开裕可以好好读书,就算够不到所谓“社会上层人士”,至少也能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娶妻生子,好好过完这一生。

    在现在终于有了能力,所以只要是金开裕想要的东西,他都会给他。

    只要能给金开裕物欲丰足平平安安的生活,那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让他来做。

    刚开始的时候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一闭眼睛就能看见那些人瞪着血淋淋的眼睛看着他。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他和金开裕。

    他一心想要补偿金开裕,却没有发现金开裕开始慢慢向他靠拢,一样的冷血,一样的自私。

    直到金开裕做了那件事以后,金开畅就知道,回不去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安慰自己,死后只用自己下地狱,那么现在这样的假象已然被全部打碎。

    金开畅抬着烟在坐在房子外面坐了一晚。

    直到天擦亮的时候,金开畅才把烟扔在地上,狠狠用脚碾灭,与之一起碾灭的,还有心里的某些东西。

    既然已经做了,那就不妨做的更绝一点,金开长呼一口气,站起身进了房间。

    空旷的房门口留下一地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