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郭君从公子芾那双宁静地眸色之中,看到了不一样的公子芾。在他心中,公子芾若不是芈八子宠爱,他岂能成为秦国的泾阳君。
公子芾入齐为质,靖郭君也没有将这个秦国质子当做一回事。当初善待这位质子,不过是为了多一个朋友罢了。助这位质子回秦,也是为了在秦国多一个朋友,顺便讨好芈八子。
靖郭君在赵国邯郸与公子芾相处了些时日,也觉得眼前之人,不过是平庸之人。
今日,与君一席谈话,靖郭君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人的才智、谋略和心性,不弱于秦王。
靖郭君心想,此人有大才,为何要深藏不漏。简短之后,靖郭君得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眼前这人是有意为之,其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靖郭君吸了一口冷气,心道:“纵使没有他的帮忙,此人,靠自己也能回到秦国。”
靖郭君转念又想,心道:“为何眼前这人,要将秦王的计谋告诉他。他不惜冒犯秦王,甚至是损害秦国的利益,光明正大进入府邸,特意告知。他真的是为了还昔日的恩情,还是说另有所图。难不成泾阳君决定对秦王出手了吗?”
靖郭君越想,背后冒出冷汗,浸透衣衫。眼前之人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可怕。
靖郭君见公子芾城府、计谋了得,也不愿瞒他,“秦王真的要杀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逃出咸阳,逃离秦国。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公子芾对靖郭君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靖郭君之贤,诸侯皆知。当然,他也做了一番了解。
靖郭君能够从弃子,逆袭人生,继承前靖郭君田罂一切爵位,成为一家宗主。不仅如此,他还出使魏国,担任国相。
靖郭君好士,手下能者甚多。虽说没有三千,但也有八百。八百人之中,岂会都是庸者。冯谖、公孙弘等这样的人,定不会在少数。
靖郭君入秦为相一年,身居高位,选择无为而治,也不曾为秦王出谋划策。靖郭君来到秦国没有一展所长,这令公子芾深感怪异。
靖郭君有如此行为,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此人看透了秦国的朝局,不愿引火烧身。
靖郭君问道:“泾阳君为我指条生路,我不胜感激。我若能归齐国,皆是泾阳君之功。泾阳君若有所求,我自当报答。”
“你助我归秦,我助你归齐。”公子芾淡淡道:“我只有一个要求,靖郭君要活着离开秦国,回到齐国。”
靖郭君笑容僵硬地问道:“泾阳君的话,我听不明白。”
“秦王扣押楚王,导致秦、楚交恶。靖郭君若死在秦国,秦、齐关系也将交恶。”公子芾饮了一樽酒,又道:“天下诸侯,论实力,谁最强盛。不是齐国,便是楚国。秦国与齐、楚绝交,岂不是自寻死路。我助靖郭君归国,也是为了秦国。”
“泾阳君君快人快语,我着实欣慰。”靖郭君举起一盏酒,礼敬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公子芾举樽回礼,一饮而尽。
“靖郭君事务繁多,我就不叨扰了。”公子芾起身,行礼道:“告辞。”
“我送泾阳君。”
“留步。”
“泾阳君慢走。”
公子芾走出秦相府邸,眼神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异常,坐上马车离开。公子芾马车拐过几道街角,一辆马车,挡住了他的去路。对面那辆马车,下来一个人,提着长剑,朝他走来。
公子芾心道:“莫非是自己行踪泄露。”
那人来到车前,行礼道:“臣奉高陵君之命,等候泾阳君多时。”
公子芾闻言,舒展了一口气,问道:“高陵君身在何处。”
“请,泾阳君随我来。”
不多时,高陵君见到公子芾,笑道:“芾哥哥,你让小弟好等。”
公子芾落坐之后,看着眼前之人,问道:“你跟踪我。”
公子悝一边替他斟酒,一边回道:“我若不跟踪你,你就危险了。”
“我不过是去秦相府喝了一杯酒,有什么危险。”
“不是我替芾哥哥除去秦王的眼线。”公子悝有意停顿下来,看着公子芾,又道:“请芾哥哥喝酒的人就是秦王。”
“秦王派人跟踪我?”
“秦王派人跟踪我等,有什么惊讶。”公子悝冷哼一声道:“秦王何曾把你、我当兄弟。如果芾哥哥当秦王…”
“秦王深得朝臣拥护。我是不可能成为秦王。”
“如果臣民对秦王失望,又如何。”
“你什么意思。”
“秦王扣押楚王,导致秦、楚交恶。齐人死在秦国,秦、齐也会交恶。芾哥哥的机会就来了。”
“不要胡说。”
公子悝问道:“芾哥哥为何要将秦王谋害齐人的消息,泄露出去。”
“我虽恨秦王,但不恨秦国。”公子芾端起酒樽,送在唇边,“靖郭君是齐国宗室,也是齐王族兄。靖郭君死在秦国,就会引发齐、秦战争。”
“有三晋在,纵使齐国攻我,又有何惧。”
“齐国联合韩、魏攻伐楚国。韩、魏尝到了甜头。齐国联合韩、魏攻我,又该如何。”公子芾见公子悝不语,又道:“扣押楚王,我国失了道义。我国与楚国势成水火。齐、楚、韩、魏联合起来攻伐我国,又该如何。”
“齐、楚、韩、魏是不可能走到一起。”
“天下事,未可知。只要有利益,就会走到一起。秦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岂能为了王位,毁了秦国。秦国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齐、楚、韩、魏攻我,秦王就会失去民心。我们推翻秦王,拥立芾哥哥为新王,再与诸侯缔结和平。”
“秦国若亡了,又该如何。”公子芾问道:“秦王和秦国,孰轻孰重。”
“芾哥哥将秦王的消息,泄露给齐人,不正是为了交好齐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你若懂我,便不会有此一问。”公子芾神色失望道:“悝弟,你变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永远不变。”
“芾哥哥心意如何,我不能得知。但齐人活着,秦王心里就不痛快。”公子悝起誓道:“我和芾哥哥之间的兄弟情义,永不改变。”
……
公子芾走后,靖郭君感叹道:“秦王是公子芾,秦国又会如何。可惜啊!秦国的王不是他。”
冯谖叹道:“秦惠王、秦武王皆是雄主。秦王和公子芾,也不简单。”
靖郭君问道:“泾阳君说帮我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秦国。此事,你怎么看。”
“从泾阳君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可以肯定是真的。”冯谖又道:“泾阳君还有些话是没有说的。那就是他和秦王之间的矛盾。”
“这,我自然知晓。”靖郭君感叹道:“秦武王死的太早,又无子嗣。秦国动乱,三年才定。若不是赵君插手秦国内政,秦王就是泾阳君。”
“是啊!诸侯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受尽诸侯欺负的赵国。短短数十年的光景,赵君竟然有实力扶持秦国在燕的质子,回国争位,并干涉秦国内政。”公孙弘感叹道:“赵国的发展速度,也太快了。赵君一己之力,让赵国由弱变强是个可怕的对手。”
靖郭君点了点头,认可公孙弘说的话:“赵君的可怕,先王和家父都领教过。家父和先王皆说,赵君是不世之君,将会引领诸侯走向新的台阶。”
冯谖想起天下流传的谶语,惊道:“天子出邯郸,天下归一统。姬姓亡,嬴姓兴。取周而代者,嬴也。莫非,赵君就是预言之子,他将会结束战乱、分裂,引导天下走向一统之人。”
“孟姚的死,打击了赵君的万丈雄心。赵君壮年退位,废太子章,扶持庶子公子何。由此可见,赵君不是预言之中的那个人。”靖郭君眸色瞬间充满斗志,“若赵君真的是预言之子,我宁可与他争上一争。能与赵君一争天下,也不负男儿青春。”
冯谖见靖郭君想得有点多,挖苦道:“公子还是好好想想如何从秦国脱困,再与赵君争天下。”
公孙弘提醒道:“高陵君说秦王宠爱一女子。秦王对那女子言听计从,女子说一,他不敢说二。靖郭君要想从秦国脱困,就得从女子身上想办法。”
“女人的心思,还不简单。无非是要钱、要珠宝、要华服罢了。”靖郭君很有把握地说道:“搞定这个女人,简直是小菜一碟。可惜啊!我的壁无双,又要送人了。”
冯谖继续挖苦道:“不过是壁无双,公子何苦如此。”
靖郭君喊道:“这壁无双,天下仅有一对,那可是价值不菲。我先失去了狐白裘。如今,又要失去壁无双。来秦国,真是痛杀我也。”
冯谖笑道:“公子能安然归国,一切都是值得。”
当下,靖郭君挑选珍宝、细软等,让公孙弘送进秦宫。
秦王宠姬燕姬见秦相送了很多珍宝,拾起珍宝看了看,问道:“秦相为何送我东西。”
公孙弘忙道:“靖郭君离齐太久,欲归国尽孝。还请王姬在王上面前美言几句,让秦相归国。”
“这是你们男人的事。”燕姬拿起一件宝物看了看,“秦相找错人了。”
“王姬请看。”公孙弘拾起壁无双道:“天底下仅此一对。秦相说这对壁无双,唯有王姬才配拥有。”
燕姬闻言大喜,仔细看了看壁无双,爱不释手。过了半响,燕姬放下壁无双,垂怜滴滴地说道:“我的身子容易受寒,秦相能否治好我的这个症状。”
公孙弘明白燕姬之意是对这些财宝不满意,含笑道:“燕姬有所求,秦相必会有所予。”
燕姬扶着额头,轻启微唇道:“王上曾将一件狐白裘披在我的身上,我瞬间感到温暖。秦相若能送我一件狐白裘,秦相归国之事,我会考虑。”
公孙弘闻言大惊,但脸色平静答道:“我这就回去告知秦相。”
“王上说狐白裘天底下只此一件,甚是爱惜。”燕姬闻言大喜道:“秦相真的还有第二件狐白裘。”
“臣,回去告知靖郭君。”公孙弘行礼道:“来日,给王姬答复。”
“秦相若送我狐白裘,我必劝王上送秦相归国。”
靖郭君听闻燕姬不仅索要了自己送去的财宝,还想要狐白裘,大怒道:“这个女人太贪心了,简直是厚颜无耻。”
冯谖数落道:“公子,看来这个女人,不好搞定。”
狐白裘已经送给秦王,再无第二件。靖郭君气得不断踹息,嚷道:“是我小看这个女人了。”
“公子休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是自己的。”
“我不生气。”靖郭君怒道:“狐白裘,就只有一件。我上哪里去找第二件。”
“公子,秦国不是有一件吗?”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靖郭君叫苦连连,“现在倒好,我折了壁无双和诸多财宝,还得罪了燕姬。要是这个贪心的女人在秦王面前说我几句坏话,我归齐无望。”
一人埋怨道:“我们直接回绝燕姬的要求,也不会有现在的问题。”
“我也是没有办法。”公孙弘无奈道:“我若直接回绝燕姬,后果比现在更严重。”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靖郭君只能自认倒霉,喊道:“还有女人。”
冯谖见一个女人,将靖郭君折磨得痛不欲生,窃笑道:“公子,有何办法应对这个女人。”
“狐白裘就只有一件,还在秦王府库。我能有什么办法。”靖郭君问道:“诸位有何办法。”
在座的门客,皆无言以对。
这时,一人站了出来,行礼道:“靖郭君,我有办法。”
靖郭君见那人离得很远,看不清楚,问道:“上来说说,你有何办法。”
那人上前道:“我是靖郭君下等门客。受靖郭君之恩,有口饭吃。今日是我报答靖郭君的时候。”
“下等门客。”靖郭君闻言,有些失望。
在座的门客闻言,笑得天花乱坠。他们上等门客,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区区下等门客,竟然大言不惭,说有办法。
面对众人嘲笑,那人也跟着大笑,自信道:“靖郭君,我有办法拿回狐白裘。”
靖郭君及在坐的人都感到意外,皆以为这个人是在开玩笑,语调轻视道:“你有何本领。”
那人神色从容、淡定答道:“没有拜在靖郭君门下之前,我擅长偷盗,又擅长学狗叫。朋友看得起,送给我一个外号...狗盗。”
靖郭君闻言,朗声大笑,“狗盗?”
“只要是我想要偷盗的东西,就不会失手。”狗盗又道:“我不仅善于偷盗,还善于狗叫。故而被人称为狗盗。”
“狗盗。”靖郭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索性就试一试,“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狗盗学了几声狗叫,行礼道:“靖郭君,等着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