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太多的话,司马喜神色困倦,单手支撑着下颚,陷入沉睡。陪坐之人见状,便拱手行礼,退了出去。司马子期连忙命人取来用虎皮制作的大衣,亲自披在司马喜身上。
司马喜睁开双眼,问道:“诸位都走了。”
“诸位大臣见司马相困倦,不便打扰。”司马子期忙道:“司马相入宫也累了,先休息一会。”
司马喜揉了揉疲惫的眼神,说道:“没有外人在场,你也不用喊我司马相。”
“是,父亲。”司马子期见屋内只有他父子二人,便将刚才埋藏在心里的疑问,全部说了出来,“父亲,赵君不接受王上开出的条件。我们没有完成使命,回国后如何向王上交待。”
司马喜见对方恭恭敬敬地站着,抬手示意对方坐下,“你放心吧!王上见赵君没有收下百里疆土和双倍的赔偿,指不定心里会有多高兴。”
司马子期迷惑道:“父亲没有促成赵国和我国之盟,王上怎会高兴。”
司马喜脸颊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我们不将赵国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诉王上,王上是不会知道我们和赵君说了什么。王上岂会知道是赵君不要我国的百里疆土和双倍的赔偿。”
司马子期琢磨片刻,领悟了话中意思,笑道:“王上定会以为是父亲力战赵国君臣,迫使赵君在不要百里疆土和双倍赔偿的情况下,与我国议和。王上会以为这是父亲的功劳。父亲,实在是高明啊!”
司马喜慈和地说道:“事情的结果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如何说。先祖最大的智慧就是发明了文字和语言。语言是门博大精深地学问,你要好好学习。”
司马子期忙道:“父亲,孩儿受教了。”
司马喜见孩儿聪慧,也富有谋略。但就是城府不够深,也沉不住气。
司马子期见父亲那道充满期望的眼神看着自己,问道:“父亲,中山国还会有我们立足之地吗?”
“此战,我们惨败。王上整天疑神疑鬼,很多忠心的大臣,也因为王上的猜忌,身处异处。如今,中山国内人心惶惶。”司马喜叹道:“中山国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国家。王上也不是那个锐气风发的王上。中山国朝堂风谲云诡,有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还不好说啊!也许,王上一不高兴就会免了我一切爵位。”
“父亲是蓝储君,又是中山国国相,历经两朝。父亲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高贵。”司马子期眸色明亮,语调坚定,“王上再怎么糊涂,也不敢对我们司马家动手吧!”
“此一时,彼一时。”司马喜心里也涌现出不安,“他是一国之王。可以立我为相,也可以废了我。王上年轻,做事靠的是激情,任性而为。王上性格没有先王沉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别说他废了我国相之位,就是杀了我,又何尝不可。”
“我们司马家地位超群,祖父更是为了中山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不是祖父辅佐先王,哪能有今日的中山国。”司马子期愤愤不平地道:“祖父领军攻下燕国蓟城,并将燕国重器,迁回国都。先王将燕国重器,铸成镇国之宝,并在上面刻下先王和祖父的功绩。先王也曾说,除非我们犯上作乱、通敌卖国。否则,中山国存在多久,我们在中山国的地位就牢不可破。我们与先王的子孙共享中山国的太平。王上,无论如何胡来都不敢动我们司马家。”
“中原有句话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君王可共患难,不可同享福。”司马喜又道:“国内朝局不明,王上又多疑。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王上要对付我们,何须罪名。”
司马子期领悟其中的意思,忙道:“原来父亲主动请命出使赵国,是为了避祸。”
“王上性情大变,猜忌心太强。身在朝堂,尚有不慎,就会惹怒王上,给自己引来大祸。此次战败,国内也有很多人反对我们。所以啊!我们还不如离开复杂多变的朝堂,来到赵国。”司马喜缓了缓语气,“我们远离朝堂,远离王上,也就远离纷争。为父出使赵国,也是为了明哲保身。”
司马子期问道:“孩儿没有想到王上会允许父亲出使赵国。”
“为父切中了王上的命脉,他不答应也得答应。”司马喜笑道:“只要善于揣摩王上心意,言及厉害。操控王上的心里,达到我们想要的目的,又何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父亲是如何有说王上的。”
“我们输给了赵国。我们虽和赵国在东垣缔结盟约。但王上心里最害怕的是什么。”
“王上最害怕的就是赵国是否遵守信诺。”
“不错。王上要想坐稳江山,就想知道赵君是否有意真心求和。赵国会不会再次攻打中山国。于是,为父顺着王上的心里,以了解赵国为由,向他请求出使赵国。”
“父亲切中王上命脉,王上自然会答允父亲出使赵国的请求。”司马子期低声问道:“王上为了和赵国求和,宁可多赠送百里疆土和双倍的赔偿。如果父亲不能促成两国之盟。父亲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
司马喜耐心地答道:“赠送百里疆土和双倍的赔偿也是为父向王上建议的。”
“父亲为何这么做。割裂疆土不但会留下千古骂名,还会削弱本国的国力。多给赵国双倍的赔偿之举,也是自损国力,增强敌国的实力。”司马子期问道:“如果赵君接受百里疆土,接受了我国的双倍赔偿。赵君就可以用我们的赔偿,购买战马,进而威胁我国。父亲之举,不怕朝中大臣非议,惹祸上身吗?”
“这些,为父何尝不知道。”司马喜眸色淡淡地看着司马子期,“我不这么做,如何才能保证我们的地位,不被他人动摇。既然我敢请求王上割裂百里疆土和多赔偿赵国。我就有把握做好这件事。”
司马喜见自己孩儿怔了半响,还是没有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又道:“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我断然不会去铤而走险。为父也知道,赵君图谋的是整个中山国,而不是中山国百里疆土。赵君是贤能的君主,自然不会因小失大。如果赵国接受了我国百里疆土,不是正好落实了赵君的野心?赵君明明胜券在握,却选择与我们议和。足以说明,赵君不想过早暴露自己吞并中山的野心。”
“东垣、曲阳、石邑都落入赵君之手。赵国剑指灵寿,荡平中山也指日可待。赵君竟然答应与我们议和。这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司马子期问道:“父亲,赵国君臣不是糊涂之人,为何不给中山国最后一击,灭了中山。赵君就可以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勋。”
“这就是赵君的高明之处。”司马喜停顿少许,续道:“赵君选择和我国议和,既保住了取得的胜利果实,消灭了我国有生力量。同时瞒过了诸侯,也没有过早暴露赵国的实力。中山国坐拥八百里,若被赵国吞并。你认为,诸侯会如何。”
“诸侯就会感受到赵国的威胁,从而就会将目光紧紧地盯着赵国。尤其是齐国,十年前赵国给齐国致命一剑。齐国必会还赵国一剑。”
“且不说齐国和赵国之间的恩怨。”司马喜道:“齐国吞并燕国,遭到诸侯共同讨伐。楚国灭了越国,诸侯联合攻楚。赵国独自灭了中山,中原诸侯就会联合起来攻赵。魏国和诸侯一战,一病不起。齐国与诸侯一战,国力也退后了数年。赵国若和诸侯开战,又会如何。”
“有了诸侯的牵制,赵君也不能推行胡服骑射,进行下一步谋划。”司马子期忙道:“原来,一切都在父亲的掌握中。孩儿佩服。父亲,赵君会攻灭中山国吗?”
“会。”司马喜脱口而出,“赵君不要百里疆土,就是说明赵君想要整个中山国。中山国也是赵国腹心之患,不可不除。赵君想要振兴赵国,就不能让中山国分裂邯郸和代郡。”
“赵君与我国是签订了盟约的。赵君出尔反尔,违背盟约,就不怕诸侯耻笑。”
“大争之世,何来信义。”司马喜道:“两国真正能够和平是靠实力,岂能倚靠不值一文的盟约。你怎能如此天真。”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孙子兵法曾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司马喜早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们就用三十六策之中的美人策,迷惑赵君。我们让赵君沉溺于温柔乡,消磨他的心志。也许,这样我们就能消除赵国带来的兵戈之患。”
夜幕,司马喜进入宫中赴宴,进一步试探赵君是否有攻伐中山国的意向。
宴会之间,赵君雍和司马喜相互试探,你来我往。
赵君雍想要知道战后,中山国内部的情况。尤其是中山国有多少城邑,多少疆土,还有多少能战的将士,中山国何人能够统帅全国将士,大将治军如何。这些将士的分布情况等等。
司马喜不愿意泄露国家机密,也不愿出卖中山国的利益。赵君猛烈进攻,司马喜总会引开这些问题,转移到其他地方上去。赵君雍见不能攻破司马喜的心里防线,也不能从对方那里得知可靠情报。赵君也不在过问,专心饮酒。
司马喜应对赵君雍攻击的同时,也旁敲侧击赵国的动向。
赵君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就是不给他心中所想。两个高手之间,在这场看似其乐融融地宫廷宴会之上,展开了角逐。
一曲歌舞作罢,舞姬告退。
司马喜借着酒意说道:“赵国的长袖折腰舞的确好看。但胡人歌舞也别有一番风味。赵君推行胡服骑射,胡风、胡舞也传到了赵国。赵君能否让人起胡舞,以解我相思。”
“这有何难。”赵雍击掌,胡姬走了进来。
胡舞和华夏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胡舞潇洒、奔放、明快,没有太多礼制束缚。胡舞也是表现出草原人最真实的自己,也是对大自然的崇爱。中原之舞因为有礼制的束缚,风格上体现在雍、雅。乐舞是为了彰显君民同乐、天下升平之气象。
胡舞告毕,司马喜击掌道:“是好舞,不过稍微有点缺陷。”
赵君问道:“有何缺陷。”
“如果中原之舞和胡舞结合起来就更妙了。”司马喜道:“赵君,能否让臣的舞姬献上一舞。”
赵君道:“寡人也想看看,司马相所说之舞。”
司马喜击掌,八名舞姬走了进来。
舞姬随着礼乐起舞,有中原之舞的雅、雍,也有胡舞中的潇洒。这个舞蹈下来,令赵国君臣看得入迷。赵雍观看者歌舞,心道:“舞风可以融为一体,华夏和胡人也能够融为一体。”
司马喜问道:“赵君,此舞如何。”
“妙,实在是太妙了。”
司马喜打了一个酒嗝,借着酒意道:“赵君,吾王愿意和赵国缔结和平。不如赵国和中山国缔结联姻。”
“两国联姻,兹事体大。这件事,稍后再议。”赵雍又问道:“寡人听说中山王身边有两美人,长得是婀娜多姿,舞姿也是令人痴迷。寡人没有中山王有福气啊!”
“赵君所说正是吾王的江姬和阴姬。”司马喜听出了赵君话中之意,顺势答道:“她们不仅舞姿优美,长得也是迷人。吾君被两位天仙美人,迷得是不愿意处理朝政。”
当下,司马喜将江姬和阴姬容貌姿色用语言描绘出来。比如两位美人的眉眼、鼻子、脸蛋、额角、脖子、舞步、婀娜多姿等等一一说了出来。司马喜还说“这两位美人有帝后的长相。”
司马喜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赵雍。
赵雍见天下有此等美人,兴趣盎然地问道:“司马相如此说来,寡人倒想一见。”
司马喜见赵君走进了自己设下的陷阱,恰如其分醉倒在地,不醒人事。司马喜故意装醉,却听见赵君问他美人之事。
“如此美人得以相见,那该多好。”司马喜听见赵君说出这句话,已然得知自己的计谋成功了。
司马喜被人抬回官驿。肥义问道:“君上,你怎能表现出...”
赵雍替他说道:“你说寡人好色。”
肥义道:“君上,怎能稀里糊涂被司马喜当做棋子,卷进中山国后宫的博弈之中。君上的好色之名也将传遍诸侯。”
“寡人身边有孟姚,天底下再美之人,寡人也不会放在心中。”赵雍心平气和地笑道:“肥义,你难道还不了解寡人。”
“君上,为何会...”
“寡人不过是为了配合司马喜罢了。司马喜想要用美人计来诱惑寡人。寡人岂能不知。”赵雍冷笑道:“寡人配合他就是为了将计就计,扰乱中山国。中山王身边两姬相争,中山国也不会安宁了。”
“但君上的名声可就毁了。这样做值得吗?”
“中山国可灭,寡人毁点名声又如何。”赵雍问道:“寡人若给中山王一封书信,请他派人护送江姬和阴姬来我赵国。你们说,中山国会不会有一股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