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国攻破赵国鄗城,公孙璞老将军为国战死。楼烦人骑射完败赵国,令一向自高自大轻视胡人的赵国君臣,见识到了骑射的威力。如今的胡人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其中以楼烦、林胡、东胡最强。
如果三胡之中,有一位盖世英雄诞生,统一草原。随后亲自率领控弦之士南下牧马,赵国危矣。这一次,赵国和楼烦人的比试,彻底敲碎了赵国君臣的大国梦,也让他们从梦中苏醒过来。
赵国再不变革图新,仍旧固守礼制。赵国不亡于诸侯,也会亡于胡人。
赵雍趁势在国内推行骑射,他要用胡人的方式,击败胡人。然,骑射是胡人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赵雍却选择用骑射击败胡人,这看上去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胡人从小以狩猎、杀敌,练习骑射。赵雍真的可以锤炼一支铁骑,击败胡人,威震草原吗?
不仅众臣感到前途迷茫。就连赵雍本人也十分迷茫。他真的能够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铁骑,威震草原吗?纵使前途一片渺茫,赵雍也绝不会选择退缩。因为,在赵雍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胡服骑射,也许会让他后悔一时。如果因为看不见前途,不敢挑战那份未知,他也不配做为大丈夫。他也会遗憾终生。
胡服骑射,能够让赵国走多远。它能为赵国带来多大的功效。想多了只会让人头疼,让人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难以自拔。面对未知的功效,除了踏出坚定地步伐,以及不屈不挠地勇往直前的意志。又何必庸人自扰。
散了朝会,赵雍来到龙台宫,双眼俯视整个邯郸,问道:“大令,你可知君父为何经常来到这里。”
宦者令韩忠拱手道:“臣,岂敢揣摩先君的心思。”
赵雍并不喜欢他这个回答,问道:“大令,可曾记得跟随君父,登龙台有多少次。”
韩忠想了想,答道:“臣虽记不起多少次。但臣记得每当战事紧急,先君总会来到这里。先君离开的时候,总会变得不一样。”
赵雍舒展眉宇,问道:“大令还记得君父临终前在这里说了什么。”
韩忠回忆片刻,双眸看向了云端,拜道:“先君说,江山美好,他想多看一眼。”
“是啊!赵国江山美好。君父临终前也不忘来到这里看上一眼。”赵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神色荡漾,“君父是放不下这片江山啊!”
穆涧问道:“君上,先君来这里是放心不下这片江山。你来这里,又是为何。”
司马望族也道:“君上登龙台,又看到了什么。”
赵雍不答反问道:“十几年前,寡人曾邀请魏太子嗣、韩太子仓和犀首在这里饮酒论天下。那一日,寡人是最开心的。那天过后,我们遵守龙台立下的誓言,三晋和睦,不在内斗,共同应对诸侯。我们再此立誓,要守住三晋的江山。”
穆涧道:“君上守住了誓言,也守住了江山。”
赵雍叹道:“三晋和睦,但天下已经不是三晋能够左右。寡人继位至今,不是败给秦国,就是输给齐国。三晋合力,也奈何不住齐、秦。为了赵国,不被齐、秦和北胡欺负,寡人就必须变革图新,让赵国强大起来。国家强大了,才会有更多的发言权。”
司马望族接话道:“君上不顾众人反对,甚至不惜背负天下人骂名,也要推行胡人骑射。”
“不错。”赵雍眸色明亮,“先祖南下中原,不但没有让赵国强大,反而消耗国力。中原是一片乱局,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分出胜负。秦国南拓巴蜀,与楚、齐两国争雄。寡人为何不能北拓胡地,以增国力,与诸侯争雄。今日比试,你们是看见了。胡服骑射地功效,前途不可估量。寡人若能建立一支威震天下的铁骑,何人敢欺我。”
屠彝朗声道:“君上有如此雄心壮志,为何还犹豫不决。”
“寡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强国之法。”赵雍顿了顿道:“如果换一件衣服,学习骑射,就能让国家强大。先祖早就这么做了。”
司马望族惊骇道:“君上不仅要推行胡服骑射,还要改革兵制。”
“寡人正有此意。胡服骑射如何进行,如何规划。寡人心中没底。改革兵制,寡人也没有主意。”赵雍又道:“今日,寡人总算明白,君父为何总是来龙台的原因了。”
穆涧问道:“君上来这里看到了什么。”
赵雍注视着远方,展开双臂道:“寡人看到了天下。”
司马望族道:“君上,我们为何不去拜访太傅。太傅博学,总会看到常人未能看到的事情。太傅在大殿支持君上推行胡服骑射。太傅也说,胡服骑射必定会是万世之功。太傅或许能够解答君上的疑惑。”
赵雍想了想,点头道:“寡人早就该去拜访太傅,请教于他。”
……
赵雍离开龙台宫前往藏书阁,刚行至门口。迎面走来一名小书童,拱手道:“君上,请。”
赵雍惊道:“你怎么知道寡人回来。”
小书童答道:“太傅说君上会来,让我再此等候。”
“太傅果真是高人啊!”赵雍往里面看了看,道:“请带路。”
费游通坐在室内抚琴。琴声美妙绝伦,令人流连忘返。费游通高唱道:“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
赵雍制止小书童前去打扰,驻足倾听。
费游通一曲作罢,扬声道:“君上,你可听出这首曲是什么调子。”
赵雍答道:“太傅所吟,寡人知晓。但这首曲子,寡人未曾听过。”
费游通抚摸长须,笑道:“君上可曾听闻伯牙和子期。”
赵雍问道:“太傅弹奏。莫非是伯牙为子期弹奏的高山流水。”
“正是。”费游通拨动琴弦,叹道:“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
赵雍也感伤道:“知己不在,我鼓琴为谁?”
司马望族问道:“太傅,怎么知道君上会来。”
费游通答道:“君上和楼烦人比试惨败。这件事,邯郸众人皆知。我也听说了。”
赵雍道:“太傅会责怪寡人行事太莽撞。”
“非也。君上的用意,已经达成。君上不但让国人看到了胡服骑射的威力,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国耻。”费游通赞许道:“那日我在丛台宫,言语未尽。我相信君上定会前来,询问我如何推行胡服骑射。”
“太傅早有骑射之法。寡人早就该来请教。”赵雍愁色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果换一件衣服,骑上战马就能增强国力。中原诸侯早就争先恐后的效仿。太傅,我应该如何做,才能体现出胡服骑射的功效。”
“胡服骑射的功效,我倒是可以预测。至于,骑射强国之法,我并不精通。”费游通停顿一下,又道:“君上,臣推举一人。”
赵雍听到前半句,心中一冷。闻到后半句,忙道:“太傅向我推荐何人。”
“他的名字没人能够知晓。我知道他是楚人,头上戴着一顶用鹖的羽毛装饰着的帽子,我们就给他取了一个别号叫鹖冠子。”费游通缓缓道:“几年前,我出宫游历,与他论道。此人的才识和见地,我自愧不如。君上能够得到他的点拨,必能开创胡服骑射之功。”
“鹖冠子。”赵雍神情激动,“此人,我早就听闻。太傅,他在何处。”
“此人,正在邯郸。”
“太傅,还不快为我引见。”
“鹖冠子。”费游通喊道:“出来吧!”
楚人鹖冠子从后面走了出来,骂道:“你这个老东西,竟会给我添麻烦。我就不该来邯郸看你。”
费游通也不介意眼前的人,骂自己老东西,笑道:“你再不来看我这个老东西。以后想看,就很难喏。”
鹖冠子左右看了看道:“老东西,你的学生还不赖吗?”
费游通道:“辛苦你,给我这个学生指点迷津。”
赵雍拱手道:“见过先生。”
众人也跟着行礼。
鹖冠子忙道:“你是赵君,岂能向我行礼。”
赵雍答道:“先生之作,我曾拜读。我对先生之才心生羡慕,今日得以相见,实乃荣幸。先生,请为我指点迷津。”
费游通笑道:“我这个学生向来不喜欢含蓄,怎么样吓到你没有。”
鹖冠子笑道:“哈哈哈。赵君快人快语,我着实喜欢。”
费游通鞭笞道:“还不快为我学生指点迷津。”
“你这个老东西,既让赵君站着,也不赏给我一杯水喝。”鹖冠子问道:“你也是有名的大儒,这点礼节怎么都忘了。”
费游通笑道:“我老了,也糊涂了。”
众人也跟着费游通一笑,各自落座。
鹖冠子将唇角靠近杯盏,抿了一口水,步入正题道:“君上推行胡服骑射,这份胸襟胆略是中原诸侯没有的。君上看到了胡服骑射的功效,便立马推行胡服骑射。君上可曾想过,如何才能让行胡服、习骑射强国。”
赵雍愣了片刻,答道:“这个问题也困扰我很久了。”
“君上,莫非是想通过换一件衣服就让国家强大吧!”
“果真如此,我也不会有烦恼。”赵君双手往前一送,问道:“如何推动胡服骑射,让赵国强盛,请先生为我赐教。”
“在回答君上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一问。”
“先生请问。”
“君上推行胡服是想脱离中原,入胡吗?”
“我推行胡服骑射就是为了增强国力。”
“如果胡服骑射能让赵国强大,赵君是否会背弃中原礼制,入胡。”
“胡人仗着骑射欺辱中原,寡人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赵雍眸色明亮,语调沉稳,“赵国乃衣冠之国,深受礼制熏陶。推行胡服骑射是为了强国,岂能入胡。”
“赵君甘愿放下大国礼仪之君的身份,虚心向胡人学习骑射。在用胡人引以为豪的骑射击败他们。赵君敢于打破华夏贵,戎狄卑的思想禁锢。不仅看到胡人的长处,也不忘祖宗之德,华夏之源。”鹖冠子单手抚须,爽朗道:“我着实佩服赵君这份愿为天下先的勇气和魄力。赵君,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