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歇为一方郡守,为政清明,造福百姓。与邻国韩国执行开明的政策,深受上党郡和韩地百姓拥戴。攻秦击齐落得大败,赵国宫廷将失败的责任推给了赵歇。赵歇回国便锒铛下狱,上党郡内的人也是不服。晋阳郡主赵云舒和代郡郡守兼代相赵固两人出列反对驱逐王后、处死上党郡赵歇。
赵云舒和赵固的意思,也是代表了三郡的心声。
赵庄等年轻的将领,也纷纷出列表示拥护。
公子成见赵固和赵云舒出来为赵歇说话,冷声道:“你们是想逼宫、造反吗?”
公子成此言一出,形势对赵固和赵云舒极为不利。逼宫、造反是多大的罪名。
“大司寇,我等实话实说,并无造反之意。”赵云舒神色不惧道:“你们逼迫王上驱逐王后、处死赵歇,逼宫之意甚浓。”
“根据赵律战败则死。赵歇先败齐,后败秦。理应处死,以谢国人。”公子成脸色恢复平静,“韩女蛊惑了王上的心智,才导致我国损失了数万健儿。而今,国内怨恨四起,皆说韩女乃不祥之人,为赵国带来了噩运。王上不驱逐韩女,忤逆了国人的心意。一旦发生民变,赵国危矣。为了顾全大局,驱逐韩女,方可平息众怒。”
“赵歇将军为国家做的奉献,你们也选择视而不见吗?战败则死。试问有谁还会真心实意为国戍守边关。谁还愿意为国效力。尔等身在繁花似锦之地,怎知边塞之苦寒。赵歇将军尚有胆量与敌人开战。尔等,岂有半点胆色。我们打不赢齐秦两国,乃实力不济所致,非人谋所能及。怎可将责任推给王后和赵歇将军。尔等身为男儿,岂不羞愧。”赵云舒双眸流露出鄙视,“七尺男儿,不能保护家国,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要之何用。”
赵云舒这句话既是说给众人听的,也是说给赵雍听的。
赵雍闻言,脑海深处涌现出昔日在朝堂上立下的誓言…我的女人,我来保护。
与君一诺,此生必践。此刻,正是捍卫自己誓言的时候。
赵云舒在大殿上不俗的表现,比他这个国君要出色得多。晋阳郡主虽是女儿之身,但其智慧、魄力、胆识不输于男儿。赵雍身为国君,岂能输给她。众臣见国君伸手示意,大殿内一片安静。他们都在等待在国君最终的决断。
“你们要寡人给国人一个交代。好,寡人给你们交代。”赵雍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面向众人。诸臣只见王上伸手从头顶上摘下王冠。面对王上怪异的举动,大殿内一片躁动。
相邦赵豹惊道:“王上,您这是干什么。”
“你们不是要寡人一个交代吗?”赵雍指着放在一边的王冠,续道:“这就是寡人的交代。”
李兑道:“王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修鱼、观泽,我国付出数万人的生命。寡人负有主要不可推卸的责任。怎可怪罪他人。”赵雍仰头吸了一口气,怅然道:“寡人愧对死去的将士,也无颜面对国人。寡人摘去王冠,自贬为君,以谢国人。你们想要一个交代,寡人成全你们。即日向国人昭告寡人的过失。”
赵雍下达罪己诏,给臣子和国人一个交代。赵国宫廷因为赵雍去王称君之事,引发了一场强烈的地震。行王道,以争天下。此乃,赵国先君的梦想。今,赵国已行王道,尚未争天下。然,赵雍主动摘去王冠,自贬为君。群臣闻言,一片躁动。皆认为王上之举,太过儿戏。
那日,夜深人静。
赵雍对着司马望族道:“他们不是要一个交代吗?寡人就给他们一个交代。寡人就算负罪天下人,此生亦不会负她。他们怎么说寡人,寡人不在乎。寡人在乎的是她。”
司马望族闻言,脸色恐惧道:“王上,你为王后负罪天下人,值得吗?”
“身为男儿,就应该做男儿之事。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岂配拥有男儿之躯。”赵雍的双眸异常坚定,无论任何人皆不能动摇他的决心,“望族,你会支持寡人吗?”
“望族誓死追随王上,此生不渝。”司马望族叹道:“王上,邯郸将会迎来一场暴风雨。”
赵雍笑道:“寡人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难道这就是王上要给国人的交代。去掉王的称谓,这个代价是否太大了。”司马望族眼神王王上哪里看了看,再快速扫视群臣的神情,心道:“王上的这场暴风雨,着实不小。不知王上稚嫩的肩膀,能否承担起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称王乃争天下之本,岂能废除。”赵豹情绪难平,语调颇有责怪之意,“王上,你太任性了。”
“相邦所言有理。”公子成心平气和地道:“不行王道,自贬为君。天下者,从未闻之事。请王上收回成命。”
群臣纷纷附和道:“请王上收回成命。”
“卫候去候称君,为三晋之臣。今,寡人亦可自贬为君。”赵雍不惧臣子的压迫,扬声道:“古之没有去王自贬为君者,寡人便做天下第一人。”
“当今乃大争之世,中原诸侯国纷纷效仿魏齐秦三国,行王道以争天下。赵国不称王,何能与诸侯国争天下。王者霸业,乃有为之君所推崇。亦是有为之君之志向。今,我国不行王道,中原诸侯岂非不讥笑于我。”
“王上不行王道,自贬为君,乃自甘堕落。一旦天下格局有变,赵国以何名义面对诸侯,与之争天下。”
“寡人就是要告诉中原诸侯,赵国没有称霸诸侯的志向,亦不会与之争天下。”赵雍正色道:“欲戴王冠,必先承其重。无王者之实,安敢称王乎。”
“当今乃大争之世,行王道已被诸侯国纷纷效仿。赵国的实力比不上魏齐秦楚四国。但比得过韩燕宋三国。如今就连北胡中山、楼烦、林胡、东胡等诸国,皆已自立为王。我赵国岂能不行王道,以争天下。”
“寡人,不行王道,自甘为君。即刻昭告国人,昭告诸侯列国。”
散朝后。赵豹追着大司马肥义问道:“今日,王上去王称君,你怎么也不说话劝王上收回诚意。”
肥义无奈道:“王上的性子,相邦你岂能不明白。”
“但也不能由着王上胡来。”赵豹叹了一口气,自责不已,“都怪我,我不逼迫王上驱逐王后,处死赵歇将军。王上,也不会...不会...”
赵豹见肥义不答,似乎在想什么,问道:“你怎么了。”
肥义道:“没什么。”
驱逐王后,处死赵歇。肥义已然察觉到,这场宫廷会议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王上真的顶不住臣子的压力,顺从了他们的心意。不知会寒了多少将士的心。肥义虽然明白其中的大义,但他身为外族之臣,人微言轻没有分量。故而,在大殿上他选择缄默不发一语。
赵豹道:“大司马,你主意多。有没有良策,劝王上收回成命。”
“王上此举是正确的。”肥义见相邦准备开口反驳,继续道:“去王称君看似胡闹,实则不是明智之举。其一,中原诸侯纷纷自称为王,相互攻伐,以成霸业。王上不图虚名,难能可贵。其二,三晋合纵威胁了齐秦。此次齐秦两国联合攻打三晋,也是给我们上了一课。赵国的实力是无法与之争雄的。其三,欲戴王冠,必先承其重。王上必是不能承受其中。欲行王者,必有其实。王上能够从血的代价,认识到赵国国力不足,此乃幸事。”
“话虽如此,我也实在难以接受。”赵豹啧啧有声地道:“国君乃国人寄托所在,亦是国人的精神寄托。王上自贬为君传了出去,岂不是将自己的错误,公布与众吗?国人得知后,会不会掀起一场风波。犯错的永远是臣子,岂能是国君。为了国君的声誉,牺牲我也在所不辞。”
“这就是国君的魅力所在啊!不会因为自己,牺牲任何人。”肥义懂他话语之中的意思,为了维护国君的声誉,哪怕是牺牲再多的人也是应该的。国君的威仪是至高无上的。国人也相信国君是不会犯错的。犯错的只会是臣子。赵豹赞成驱逐王后、处死赵歇不是因为和他们有间隙,而是他为了维护国君的威仪,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赵豹忽视了王后在国君心中的分量。也忽视了国君是一位怎样的人。
“王上去王称君,昭告诸侯,昭告国人。此乃证明王上是一个有当担、有责任之人。国君公开认错,也是明君之姿。”肥义面对着和煦的阳光,深情地道:“这样的国君,才是我们臣子想要的君主。”
修鱼、观泽战败,主将赵歇自知难逃一死。但他的死能够挽回国君的威仪,对他来说是无上的荣幸。他在牢里漫长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赵歇看着狱卒死人般地表情打开牢门,他已然知晓这一日总算来了。
赵歇道:“能否为我取一樽酒来。”
狱卒不敢怠慢。
赵歇接过酒樽,痛快畅饮,笑道:“还是上党郡的酒好喝。此生,再也喝不到了。遗憾啊!”
狱卒道:“郡守,请。”
“多谢。”赵歇归还了酒樽,整顿衣襟走出了牢门,已然做好了赴死。
当赵歇走出牢房大门,便看见晋阳郡主赵云舒、代郡郡守赵固及宫卫使司马望族和赵庄等一干人等,心道:“有这么多人来为我送刑,此生足矣。”
赵歇对着众人,拱手行礼。
众人也拱手回礼。
赵歇,意气风发道:“多谢诸位前来送我。”
赵云舒道:“赵郡守,我等是来迎接你的,并非是前来送你。”
“你什么意思。”赵歇道:“你们不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赵固道:“送你走了,我去上党郡找谁喝酒。”
狱卒道:“大人,你自由了。你是我第一个见过从大牢中活着走出来的人。”
赵歇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云舒一字一句道:“王上下达罪己诏,去王自贬为君。此次战败的责任,王上一人承担。”
“什么,王上...自贬为君...这...”赵歇双眸含泪凝视着丛台宫的方向,哀道:“王上,我有负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