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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淳风泣麒麟十五

    缪宣能敏锐地察觉到,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了,保守估计,不会超过一年。

    皇室的辛秘无法将隐瞒下去,而谁也不知道朱祁恒会为此做出什么。

    一了百了的方法大概是处理掉创造问题的人……

    可虽然小皇帝也是可选择的刺杀目标,此次建模的英雄却隶属于正义秩序阵营,刺杀小皇帝很可能不符合英雄要求;而且朱祁恒的死将会让稳定的局势彻底崩溃,再加上多年来的情分,缪宣还是决定暂时放过他。

    假如说小皇帝只是附加题,那么另一个目标就是必选项了——那只造成了兰氏灭门的妖邪魑魅。

    不论出于职责还是任务,那只妖邪都是缪宣必须要想方设法解决,显而易见的,这妖邪和皇室之间关系匪浅,而且彻底失控,还具备许多寻常魑魅所不具备的特殊力量,迄今为止已经造成千人以上的伤亡,行踪成谜,难以捉摸。

    小系统蛋疼总结:【目标一聚众肆虐,历时多年犯大案两起,现在压力来到了我们这边。】

    缪宣:……

    缪宣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一想到他接下来的行动很可能是在为朱昭皇室擦屁股,这一股社畜被逼无偿加班的感觉紧跟着就来了(无偿加班真可恨啊!)。

    这么多日来的探查也不是没有收获的,通过工作量巨大的物资流水统计,缪宣已经确定了这些物资的最终去向——经由貔貅卫的渠道,最终传到鹿蜀卫手中。

    按理说调查进度原本是没有这样快的,但安乐王一案的处置反而露了破绽,西局的反应太快了,他们在送审三司前就提了人,除了安乐王父子之外的涉案人员全部灭口,假如不是缪宣也留了一手,很可能就丢掉了这关键信息。

    结合种种线索,缪宣初步得出了一个猜测,安乐王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并不只是为了泄欲,而是有着某种其他的用途,比如说……为了子嗣。

    用“替死”的方式,把孕育子嗣的代价转嫁到母体上。

    这种方式本已经非常丧尽天良了,而更恐怖的是,安乐王父子的这个邪道歪门,很可能是从皇室嫡脉那里学来的。

    朱氏的血脉薄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种血脉衰弱的现象,很可能是违背“约定”后的反噬。

    按缪宣的理解,这个世界的“约定”类似某种精神力契约,而且只针对群体存在,只有群体的领导者才能直接感受到——就比如沈兰戚三族与朱昭的约定,虽然没有文字可以记录的条例,但按照缪宣自己的理解,大概能概括成“朱氏庇佑三族,三族拱卫朱皇”。

    举个例子,假如三族做出任何伤害朱昭皇室的事情,那么将直接遭到反噬,后果大概率是短命暴毙或断子绝孙,还有家族子弟普遍的短命与疾病,这像是附骨之疽般的诅咒将在家族灭亡后才罢休。

    话说回来,如今彻底没落的沈氏就十分符合这种情况,但缪宣这个直接承袭了约束的沈氏家主并没有遭到反噬的感觉,只能说明不是这个原因。

    朱昭皇室签订过不止一个约束,缪宣只了解四族盟约和嫡庶约束,前者自不必说,后者就是朱氏嫡系与旁系之间的束缚,但如今看起来这两个约定都十分稳固,那皇室只能是违抗了另外的约束,以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假定灭门的妖邪就是目标一,那么朱氏血脉的衰弱很可能与目标一有关,朱昭嫡脉很可能无法解决诅咒一般的后遗症,只能用寻找替死的办法来延缓惩罚……

    可皇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呢,那位兰宣的大姑姑、朱祁恒的生母,真的是难产而死的吗?

    光是安乐王一案的受害者就多达数百人,隐藏在这之下的牺牲品又有多少呢,而今还有不断用着补药的兰琴……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缪宣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了悲哀,兰琴托付了性命、颠覆了道德,却只换来这样的对待,而对于她的牺牲,主导一切的朱祁恒绝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怜惜。

    不论如何,不能眼看着兰琴遇难。

    缪宣正沉思之际,一只传令鸽落上窗台,看样子似乎是老唐传给他的情报,一般来说,唐同知在京畿地带更倾向于让下属跑腿,这种情况只能是因为消息过于特殊。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大事,总不会比皇室辛秘更耸人听闻了。

    缪宣叹了口气,拆开信筒,展开那潦草裁剪的方寸纸条——

    【滇南王灭门。】

    “滇南王灭门……”

    “这么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戚燕衡放下手中的信件,冷笑,“皇室已经到了不得不牺牲最后几条血脉的地步,即便是远嫁的老姑奶奶也不肯放过。”

    最后一份情报抵达,散落的线索得以串联,辽东王灭门案终于水落石出,虽然戚燕衡早有预感,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早在百年前,朱昭皇室就惹上了一只诡秘的魑魅,而为了躲避它的复仇,朱氏四处寻找替死鬼来做替身,这个皇位上的家族踩着重重尸骨,这才苟活到了今天。

    “替死”的前提是建立“约束”,因此沈兰戚三氏就成了最好的牺牲品之一,再加上朱氏内嫡系对旁系的压制,可供选择的范围竟还算可观。

    这么想来,某些皇室传统就令人毛骨悚然了,那对藩王公主的照顾,对沈兰两氏的重用……什么关爱亲族?什么体贴老臣!不过都是为了豢养替死的工具,同养猪宰肉一个道理。

    皇室嫡系对旁系拥有绝对的压制,小皇帝一道圣旨就能做到祸水东引,辽东王就是这么被灭了门的。

    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这所谓的“朱昭魑魅”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有着怎样的来历?

    为何坐拥无数老隐大内的朱昭皇室无法抹消它?以至于被逼到了不得不寻找“替死”的地步!

    银藤传来的信息在此刻又,戚燕衡反复思量,终于下了定论:“那‘白马赤虎’,就是指鹿蜀卫。”

    “臭名昭著的西局也不过是近些年刚立起来的、放在明面上的靶子……我们这位‘陛下’真正从祖辈那儿继承来的暗剑,其实是鹿蜀卫。”

    听了这话,一片的戚七惊疑不定:“老爷,虽说‘鹿蜀’在《山海经》里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这样的记述,但‘白马赤虎’不一定就指鹿蜀卫?否则‘翠麟玉龙’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也是我暂时无法理解的地方。”戚燕衡内力蕴吐,手中的信纸化作齑粉,“乍一看‘翠麟玉龙’是指兰氏与朱氏,但是朱氏向来爱用朱、玄、白三色,翠和玉都是兰氏的特指。”

    戚七沉吟:“也许是指当今陛下?麟为牝麒,玉为来历,翠麟指先太后,玉龙便是兰氏太后诞下的当今皇帝?”

    戚燕衡当即否决:“虽然可以这么理解,但这两句话都是在暗示朱昭魑魅的来历,时间是对不上的。”

    “兰氏灭门案与朱昭魑魅密不可分,可灭门案时兰皇后还未怀孕,朱祁恒也未降生,这‘玉龙’又该如何解释呢?毕竟这三百年朱昭皇室的帝王中,只有朱祁恒的生母来自兰氏。”

    这么说着,戚燕衡又补充道:“更何况,我认为兰氏也并不是第一起灭门案,在此之前的这百年来,朱氏血脉正以不正常的速度凋零。”

    “这样祸害族内的血脉,难道不是饮鸩止渴么?怎会有家主做出这样的选择!”戚七震惊,但仍然不敢相信,“老爷,难道您搜集藩王封地的地方志就是为了证明这个猜测吗?”

    “不错,据我所知朱氏的嫡系与旁系之间也有某种约束”戚燕衡颔首,“更何况在兰氏灭门之前还有沈氏的牺牲。”

    沈氏?戚七错愕:“可沈氏不是归隐了么?他们没有遭到灭门横祸呀!”

    戚燕衡垂下眼眸:“‘替死’可不只有灭门一个结局,沈氏跑得快,只承袭了部分因果,顶多落得个子孙没落;兰氏向来愚忠,还想着以阖族力量布阵对抗魑魅,这就几乎灭了族。”

    戚七沉默许久,这才艰涩地道:“那兰大爷他……知道这事么?”

    “也许吧,可除了这个猜测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兰氏灭门当夜正巧是族会,连出嫁的女儿都尽数召回,这么大的古怪他怎会发现不了?”戚燕衡冷冰冰地道,“但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这么个高风亮节又重情重义的人物,难道能抛下他那乖乖表弟么!哦,还要加上一个亲亲姑母。”

    戚七熟练地忽略后半部分怨种发言,只针对前半部分叹息道:“唉,朱昭皇室已经死得不剩几人了,如今的小皇帝又与兰大爷血脉嫡亲,这让他要如何取舍啊。”

    如何取舍?戚燕衡只觉得可恨,这个问题兰宣是想不明白的,他要是下了决断也不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幅样子。

    要不是办不到,戚燕衡都恨不能直接把这个榆木脑袋绑回辽东,替他做出个决定来……

    “我们北上。”戚燕衡轻声道,“滇南王既然已经灭门,那么接下来就是安乐王了,而安乐王之后便只剩我戚氏幽蓟台。”

    在辽东王灭门前,戚燕衡只想依靠着旁系的力量推翻嫡系,而现在既然已经没有旁系可供借力,那么打破束缚只剩下一个方法——让朱昭嫡脉死在这魑魅手中,四族束缚自然崩溃。

    “他不是想借我幽蓟戚氏阖族上下做替死鬼么?正好,我也想取走他项上人头,祭奠妖邪以镇亡魂!”

    “而在此之前,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朱昭魑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晚夏的夜晚本该是温柔又缠绵的,但对滇南府来说,却是截然相反。

    阵雨时来时走,连带着压抑的闷热,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急促的马蹄声闷雷一般滚到了城门之下,早已等候再次的锦衣卫急忙打起精神,打开大门,准备验看身份——麒麟卫的人比他估计得更快,距离滇南王灭门还不到一个月,来自京畿的队伍就已经赶到了。

    领头一人是位年轻男子,风尘仆仆,满面的尘土也掩不住疲惫的神情,他在看到城门时竟差一点要摔下马去。

    眼看要验证身份,这人又稳住平衡,他看上去倒是面色冷漠,只是双手不住颤抖,竟连悬挂在腰间的腰牌都解不下来。

    守门的厂卫正诧异于这位骑士的年轻,他的身后又上前一骑,原来这后来马背上的男子才是队伍的领队,他轻拍了拍骑士的后背,同时又将自己的腰牌递给门卫。

    门卫接过一看,顿时大惊:“是、您是麒麟卫指挥使!”

    缪宣稳住沐凤阳沸腾的内力,继而转身看向门卫,认出了他隶属于金乌卫,于是对他道:“请放行吧,麒麟卫探案——今夜我们就要探查滇南王府。”

    门卫没有废话,当即放行,连带着还指派了校尉来沟通,而他们的长官在一刻钟后也能赶到。

    这已经算是很有秩序的安排了,但此刻的沐凤阳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些厂卫,自从得到噩耗后他就没怎么合过眼,紧接着又是这小一个月来没日没夜地赶路,缪宣很担心他会在某一刻彻底奔溃。

    连日奔波的队伍终于抵达了滇南王府,和近乎流放的辽东王不同,滇南王是掌握军权、控制一地边防的实权皇亲,滇南地区的官员在案发后就不敢进入王府了,既是恐惧妖邪也是无法承担权责。

    也因此,当缪宣紧跟着沐凤阳推开密封的王府大门时,冲天的臭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在暴雨连绵的夏日,滇南又向来湿润闷热,满王府的尸体早就烂得彻底,油灯火炬下,随处可见蛆虫腐肉、白骨曝露,恶臭混合着昏黄的光晕,冲得人头昏脑涨。

    沐凤阳的强装镇定在看到第一具尸体时便彻底打破,仿佛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的滇南王府灭门是真正的事实,他没有一丝犹豫,像是得到了什么提示般直奔主院,一把推开了那扇大门。

    大厅内尸横遍地,蝇蚊滋生,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脑浆,因为没有雨水的冲刷且空气不流通,这里的臭味更加可怖。

    沐凤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扑到大厅内,他全家几乎都聚集在这里,虽然失去了头颅、身躯腐烂,但他仍然能从衣物上辨认出——上到爷奶爹娘,下到弟妹侄儿,无一幸免。

    缪宣紧随其后,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但比起悲恸恻然,他心中更多的却是疑惑。

    为什么滇南王一家全都聚集在这里?出事时并非节日,而且当时也是深夜,滇南王为什么要召集除了婴孩之外的所有家庭成员?

    不可能是被迫的,滇南王全家习武,争斗总会有痕迹残留,可他们这样郑重地聚集一堂,就连公主太夫人都穿着了礼服……

    缪宣只能想到接圣旨。

    另一侧,沐凤阳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伸手就像去抱起母亲的尸骸,缪宣赶紧制止他:“凤阳!让仵作先来,逝者已矣,你冷静一些!”

    沐凤阳的身躯顿住,紧接着他猛地转过身,双目中竟是血一般的赤红。

    缪宣心中一凛,立即扣住他的肩膀,同时对身后大喝:“所有人!退避!”

    话音刚落,沐凤阳果然暴起,他本就紊乱的内息在此刻彻底失控,随着他的拳风席卷吞吐,缪宣侧身躲过,炽烈的内力擦着他打到地面,这石块顿时就像是遭到了烈火的焚烧,噼啪裂开。

    沐凤阳的进攻完全是焚烧气血的打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面对这样狂烈的攻势,缪宣没有硬接,而是瞄准了沐凤阳的关节叩击。

    缪宣对《赤阳火谱》的了解不深,但一窍通则百窍达,他大约也能看出这是一门非常刚烈的功法,走火入魔起来敌我不分,假如不以柔克刚,沐凤阳本人都会因此残废。

    可想而知,假如此刻应对沐凤阳的不是缪宣,必然会造成第二场惨剧。

    缪宣引导着沐凤阳转到建筑物外的空地上,花苑一个月无人打理,早已荒废,遭此一难更是被破坏得彻底,万幸此刻沐凤阳没什么理智,没有抽出武器,否则缪宣就不得不同样祭出麒麟刀。

    为了防止被波及,厂卫们早已经训练有素地散开了,火炬与油灯遥遥地飘在远处,四散来微弱的光晕,天边不知何时又碾起了闷雷,浓稠的夜色下,阴云悄无声息地堆集。

    下一刻,倾盆暴雨瓢泼滚下,这温热的雨水击打在沐凤阳的皮肤上,竟像是浇在烧红的铁板上一般,呲呲地冒起白雾来。

    雨幕中,沐凤阳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缪宣也应对得更加游刃有余,他一招招地化解青年杂乱无章的攻击,引导着他的内力重回经脉。

    又是一刻钟,沐凤阳一身内力终于耗尽,他不再进攻,双眼也逐渐退去了血色,只留下一片空茫与苦楚,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院落,依照着这方向踉踉跄跄地走在雨幕中,仿佛行尸走肉般,只剩下半死不活的肉壳。

    缪宣低声叹息,上前抱住了他,像是安慰婴孩一般,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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