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的花卉在一夜间就遍布了诺德诺尔,温温柔柔地装点了这个城市,预示着今年的夏季的即将到来。
与往年那骤然降临的酷暑相比,今年的夏日简直温存得过分了。
在一个难得的晴朗天气里,缪宣和女王一同坐在王宫的花苑中,这里豢养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花卉植株,其中包括数百种珍兽与上千种禽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大的动物园。
曾经的女王最喜爱在皇室的花园里打发闲暇时间,但随着她开始养起兔子,她最常光顾的地方就换成了兔子宫殿,身边总是离不开驯养过的小白兔,侍女们也配合默契地为她更换宠物,保证清洁和温顺。
这一次也不例外,虽然坐在争奇斗艳的花苑草地中,但女王的膝盖上仍然卧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她轻柔地抚摸着兔子的脊背,半阖着眼,倾听着夜莺的歌谣。
缪宣手中捧着一份近期的情报汇总,他将耐心地同女王解释着所有与王室有关的事件,从近期国内外发生的大事,到王室的安排表。
如今姑母已经越来越精神不济了,即便是听政务也会花费她大量的精力,因此不得不工作一段时间就休息一段时间,而在女王休憩的时候,缪宣就会安静地望着花园中的漫天飞鸟。
那只发出美妙鸣唱的小鸟就停在一尊金碧辉煌的鸟架上,它本身长得灰不溜秋,但歌喉却十分值得夸赞,这夜莺是这王宫里少有的、能够和兔子相提并论的宠物,女王甚至比喜爱兔子更加宠爱它。
而这份喜爱也有着充分的理由——这只小鸟诞生于阿依德诺,曾经是当地人推崇的神鸟,自从被尼亚特尔柏的总督夺走献给皇室后(卑鄙的外乡人jpg),它已经在花苑里快快活活地待了八个年头。以一只夜莺的寿命来衡量,它长寿得令人震惊。
不过这么离谱的事情在这个世界竟然还有理论依据的,毕竟动物和人类一样都能得到神恩,而神恩生物的年龄往往和它们的同类不同,这只夜莺被认为受到神灵宠爱的,能活得久一点也不奇怪。
没有人知道这只鸟还能活多久,但只看它这活泼的样子,也许是长命百岁吧?
只要它能得到女王的喜爱,只要它每年都能唱出动听的歌谣,就会有无数人会为这长寿的禽鸟干杯祝祷。
“那么,关于万国博览会的消息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们只需要出席就可以,没有觐见和发表演说的环节,可以一直坐在包厢里,下一条……埃尔图萨公爵即将在下个月抵达王都,带着他的一双儿女。”
阅读环节再次开始,缪宣温声道对女王道:“我们会照例举办一场欢迎的仪式,所有内阁成员与圣堂的代表都会出席,我们王室成员也一定要表达出重视。”
女王的思绪还是迟缓了许多,即便处于清醒的状态,但她还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随后才露出了一个略带忧愁的神情:“莫纳,我记得埃尔图萨郡距离我们诺德诺尔应当不会太遥远才是,他们从去年的冬天走到了今年的夏天……怎么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呢?”
关于这一点,撒迦利亚早就给出了足够详细的答案,缪宣回忆着他对埃尔图萨公爵的评价,挑着不要紧的内容和姑母道:“赶路辛苦,公爵的两位孩子都感到身体不适,因此他们在哈特巴休养了一阵子。”
女王听到这里顿时就担忧了起来:“我记得那两个孩子的年纪不大吧!这个年龄的孩子最脆弱了,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们啊!”
缪宣轻声安抚:“您别担心,撒迦会至于他们的,再说从埃尔图萨北上还需要坐海船,埃尔图萨一族一直以来又十分封闭,这两个孩子从未走过海旅,他们应该是因为不适应海航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接下来的路况都十分平整,不会再有意外了。”
女王点点头,随后轻声叹了口气:“海洋啊……假如又哪一天,铁轨也能架到海面上,飞艇可以横跨所有的土地,那就太好了。”
缪宣垂下眼眸:“会有那一天的。”
只是那一天到来得太迟太迟,他们见不到而已。
“真的吗?那可真好!”女王不由得笑起来,似乎只这一句话就让她展望到了美好未来,但笑着笑着,她的思维又开始涣散了。
随着年龄增大、病况恶化,女王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小孩子,她很容易就会忘记正在做的事情,注意力也难以集中,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情绪低落或发脾气,但同样的,她低落的情绪也能轻易地被安抚,
女官在此时送上茶点和淡茶,女王怀里的兔子惊醒,它撒开腿跳下了女王的膝盖,像是一颗小炮弹一样撞在一位小侍女的身上,随即引起了一系列骚乱,飞鸟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惊动,从灌木和低矮的树丛中飞起,掀起波浪般翻飞的羽翼美景。
当女官和侍从们再次退下、把最好的空间让给两位主人时,这一片遍布花树的地方已经不再停着各色各样的禽鸟,唯有那只乖巧的夜莺,仍旧一动不动地蹲在它那粗苯的黄金鸟架上。
“我还记得……这只夜莺会唱水手的小调。”女王没有大白兔可摸,于是她的视线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这只夜莺的身上,“它是从海的对岸来到这里的,也许那些水手小调就是在海面上学到的吧?我在第一次听到时就觉得惊讶……这样单调的曲子,竟然也能动听又感人。”
像是为了应和女王的话一般,灰不溜秋的夜莺扑了扑翅膀,仰头便唱起了一首节奏活跃的歌谣,听着就叫人心情舒畅。
有着八年的资格积累,这只老夜莺早已经摆脱了束缚着它的黄金腿链,它可以飞到任何地方,甚至飞出皇宫——不过夜莺没有一次就此溜走,它总是会在撒欢散布后乖乖地回到鸟架上,一副认家的模样。
前有八年资历,后有亲人聪灵的性格,小夜莺已经成为了花苑里地位最高的宠物,甚至超过了已经更新换代两次的孔雀。
听着夜莺一展歌喉,女王不由得欢喜起来,她认真地对缪宣道:“夜莺是能带来祝福与好运的鸟儿,莫纳,你一定能在这几天里寻找到一份真挚的爱情了!”
这么说着,女王就拿起食碟,试图投喂小夜莺,同时还重复着喃喃道:“莫纳,它喜欢你,一定会给你带来幸福的!”
缪宣本人当然是不相信这种理论的,但是他也愿意哄着女王,便顺着她的话感慨了一番:“是啊,这份祝福我受到了……这只夜莺来自哪里呢?”
女王被这个问题稳住了,她迟疑了许久,还是首席女官代替回答:“是从阿依德诺来的。”
阿依德诺?这不就是海怪先生如今的地盘吗?
缪宣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位新上任的总督,这位竟然试图用假告白来达成联系,这种别具一格的相认方式让他印象深刻。
缪宣望向这只飞鸟,于是夜莺灵巧地在鸟架上跳了跳,随后又落到他的身前,歌也不唱了,只低头啄食起放在桌面上的甜点。
看着这一幕,女王笑得更开怀了,但缪宣望着她的灿烂笑意,却无法感受到任何发自份真心的喜悦。
女王的衰老已经无法遮掩了,典雅庄重的妆容下是遍布满了皱纹的脸庞,轻便的假发装饰无法掩饰藏在其中的枯槁白发,那双曾经剔透的蓝色眼眸如今也罩上了一层阴翳,岁月正在快速地掠夺着她的一切。
“莫纳,你在想什么?”女王突然发问,即便她对外界的反应已经不再迅速,但她对孩子的视线和情绪仍旧是这么敏锐,“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这双漾开不安的眼眸前,缪宣还是克制住了情绪,他垂下眼眸,温和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夜莺的传说应当是十分准确的——也许我很快就会遇上心仪的人吧。”
缪宣决定在这个世界上生造一位不存在的“爱人”,通过启用他早就定好的方案——做一个假身份,然后用傀儡来扮演他的另一半。
而既然目的是要让女王感到真实可信,那么这位“爱人”就得对标着女王的期待来,缪宣比照了一下他记忆里那些温柔美好的女性,硬是给傀儡捏了一个崭新的皮肤。
不过遇到的人多了,真正给缪宣留下鲜明记忆的都是那些性格强势,甚至霸道无忌的人,这一点不论性别,只不过男性在其中占据的比例要大一些。
在缪宣所走过的许多世界中,人类社会都会给绝大多数女性塑造出柔美温顺的模板,而这种刻板印象也留存在当下的社会里,想要捏造出一位典型并不困难,用傀儡去扮演也十分容易。
在完成了傀儡的新建模后,缪宣就开始为“爱人”的出场铺垫了,他也没用什么特殊的方式,就是让相关的流言原地起飞。
比如什么“家道中落的贵族小姐”,有一位父母早逝的子爵孤女,天生丽质,自小深居简出,温柔善良,信仰虔诚——套皮傀儡能不好看听话吗,伪造的人没有任何亲友人脉,当然就是深居简出了。
在比如“美好的邂逅”在某一家偏僻的歌剧院中,一曲颂歌引起了亲王的注意——好听的歌确实是存在的,但唱歌的人可不是傀儡,而是那位退休的信鸽头头、捏着兰花指吊他那神奇的伪音。
还有“一见钟情”,这可是最重要的情节,孤女怜惜亲王的残缺,亲王爱慕少女的善良——没这回事,傀儡直接抱着它主人就退场了,留下一波下属隔空演戏,而且由于套皮傀儡身高比较矮,因此缪宣被抱起来的时候,总觉得硌屁股。
以及顺理成章的“相互倾心,定下婚约”亲王力排众难,决定娶妻——并不存在什么困难,只是在当下的社会文化里,婚姻是非常严肃的事情,这就再次表达了故事的真实性。
婚姻是最后一条流言,只要前三条传播率够高,缪宣就决定操着这套完善的方案去见姑母,他原定三个月完成计划,但没想到一个月就得到了成效。
信鸽们非常热衷于制造顶头上司的流言蜚语,在奉旨办事时都表现出了强烈的积极性;而且在民间传说大类中,这种“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有着非同凡响的战斗力,更何况它又显得那么真实。
于是几乎是在一夜间,这个《温柔亲王爱上我》就风靡了整个诺德诺尔。
至此,缪宣的策划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连他本人都没料到,一个哄姑母的策划案竟然还大受欢迎,以至于拥有了不小的国民度,从诺尔诺尔开始往周边的城市转移……
当缪宣在街道边看到了与此有关的小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故事已经被广大群众编入了复杂的元素,多个版本遍地开花,从异域风情到魔法巫术,从蒸汽文明到王室秘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塞,所有版本都充满了广大群众都热爱的土味浪漫。
策划案大成功,缪宣便停止了宣传不再管它,他现在要忙的事情很多,前有即将到来的新任王储,后有内阁和议会的冗杂事务,这事情一多,缪宣就不再去思考某些不甚要紧的事情……
“殿下!您要娶妻了?!”
当伊恩这么闯入书房的时候,缪宣刚批完一份情报,他迷茫地抬起头:“伊恩?你怎么回来了?我怎么记得你这时候应该是在德纳图克斯的西海岸,那里的事情已经提前结束了吗……”
“殿下!”伊恩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严肃地道,“殿下,那位子爵小姐配不上您,‘阿特鲁克’这个姓氏籍籍无名,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姓氏,我怀疑这是针对您的阴谋,虽然很抱歉这么说,但——那位小姐应当是间谍。”
伊恩的情绪太过激动,缪宣听得都愣住了,上一次伊恩类似情况还是出现在鸢尾袭击玫瑰的军港时,而这一次……
“你先坐,真相并不是流言中所说的这么回事,我忘了在信中告诉你。”缪宣哭笑不得,“再说我有‘信鸽’,不会轻易就被蒙蔽的,而且这一切就是我策划的——”
但伊恩根本就不想坐,他瞥了一眼那个已经被某个人挪过位置的座椅,脑中回荡着“我策划的”,心中只剩下一片凄楚:“殿下,原来您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给那位小姐提高出身么?!”
缪宣迷茫加倍:“……嗯?”
不得不说从伊恩还挺了解他的殿下,只不过他这思路也没全拐对,他只是本能地猜到缪宣主导这一切是为了更顺利的婚姻,但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位神秘的“爱人”。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伊恩想,在他听到这个流言,了解到信鸽的动向时,他就该明白这一切的。
即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但多年来的陪伴却给了伊恩一种错觉,仿佛他真的成了唯一一位守护殿下的骑士,是沉睡在宝藏边的红龙,即便永远都无法说出真正的心意,但只要能维持着这份仰望,一切似乎都还能继续维系下去……
然而侥幸终归只能是侥幸,他的殿下不会永远孤身停留,他是这样坚韧温柔的一个人,他有太多太多值得被爱的地方,而一旦哪位幸运儿得到了他的垂青——是啊,这不就是“那位小姐”正得到的爱重吗?!
“竟然能够得到殿下的爱情,那一定是位高尚又美丽的姑娘吧。”伊恩低低地笑出了声,“看来什么‘间谍’的猜测,竟然是我单方面的污蔑了。”
他又有什么资格愤怒呢?这一切难道不是他的咎由自取吗,不敢彻底袒露心声,又放不下卑劣的念想,一直以来的自我折磨——
缪宣:“不,你真的是误会了!”
伊恩从立即负责的思绪中回过神,他听到了殿下无奈的笑声,以及温柔的安抚:“流言和假身份确实都是我做的,但根本不存在这位‘即将嫁给我的王妃’,假扮她的是我的傀儡,我只是想要制作一位‘妻子’,以此来安慰姑母而已。”
在这一瞬间,伊恩如蒙大赦,他也终于敢直视小亲王的双眼,只是他的神情——太好了,果然不是那会令他不安又嫉妒的深情,而是十分常见的、哭笑不得的戏谑。
“所以不用担心我先你一步恋爱或者结婚,以你现在的受欢迎程度,你的婚姻一定近在眼前。”这安慰令人联想到单身汉联盟,只不过后半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只听小亲王温和地低声道,“而且……我此生不会结婚,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伊恩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的殿下这么说了,但这一回他才算真正地听入了心,宁愿用傀儡来拟造未婚妻,也不孕一直接找一位——以亲王殿下的身份来说,很明显后者会更加容易。
伊恩的心中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感,酸涩和喜悦中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在这一刻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坦诚,但就在话语即将吐露的那一刻,他又陷入了胆怯。
“殿下。”伊恩听到自己这么软弱地承诺,“您不会孤独的,我将永远陪着您。”
在美好的夏季彻底离开、秋季来临前,这个月内还有两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其一是筹备万国博览会,其二则是迎接未来的王储。
万国博览会是一项与蒸汽科技关系紧密的展览,所有最新潮的科技产品都会在宴会上被展出,假如某位参观的商人感兴趣,他可以当场投资,甚至直接买下看重的产品,不久后就能进入进一步的开发,或者直接投入生产。
有些像是人类早期商业招标,不过比起这个实用性,展览会还是更偏向展出创新和理念。
而为了配合“万国”二字,展览会上还会有不小的区域划分给尼亚特尔柏旗下的殖民地,以及愿意参与湛蓝的数十个友好领邦……其中甚至还包括鸢尾。
“去年鸢尾(强调)特意(重音)展出了一道我国的传统菜肴,给沙丁鱼派命名为‘仰望星空’,放在十分显眼的位置。”
信鸽的新负责人这么不屑地道,她是一位真-家道中落-贵族女性,她和她的丈夫一起加入了“信鸽”,为王室服务。
和已经退休的、热衷于剧院唱戏的前任信鸽首领不同,这位新队长要具备更强的攻击性,即便在细枝末节上也十分较真,只听她嗤笑道:“殿下,我们今年必须反击回去,比如展示他们的传统长条面包,就取名为——‘神圣武器’!”
缪宣:“……”
行,你们开心就好。
展览会筹备得差不多了,但在真正对外开放、接待女王之前,首先会向王室成员与议会展示。
而在这一次排练一般的尝试性展览中,缪宣又见到了那位阿依德诺的总督——这是在他明确拒绝了那无法令他理解的告白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作为参展的一方,德雷克就混在广大主办方人群中,他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后,像是背景板一般沉默,但在缪宣进入大厅后,他的视线就不再移开了。
缪宣还有些尴尬,但德雷克却表现得十分平静,除了不错眼的注视之外,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异常,一切都与上一次无异,仿佛那次坦白和拒绝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一场宴会和博览会的预展一样,以圆满结束收场,而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德雷克什么“不当的行为”都没有做,但不论缪宣在何时望向他所在的方向,都能与那双黑沉的眼眸相汇——这只海怪仿佛成了一位最礼貌的绅士,只以这克制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情感。
直到宴会结束,宾客散场,德雷克都没有试图上前觐见,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缪宣,在宴会结束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缪宣不由得松了口气,以为这出求偶的闹剧就此为止,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德雷克在离场后并没有真正离开,这家伙在隐秘处拦住了伊恩的马车。
这只海怪只是轻飘飘地望了一眼拉车的马匹,于是两匹马就一同口吐白沫,瘫软在地。
马车夫吓得不敢动弹,伊恩立即推开车门,居高临下地望着拦车的德雷克,丝毫不掩饰他的杀意:“违反治安条例,怎么,总督阁下也想要进监狱关个几月吗?”
“冒昧打扰了,但是我想向您提出决斗的请求。”德雷克说得非常直接,此刻的他就是一只掠夺领地的凶兽,他这样直白地宣战,“我想,帕西瓦尔先生,你也期待着这一场决斗吧?”
伊恩当然有这个想法,他早就想做掉这个碍眼的家伙,但眼下是诺德诺尔最紧张的时候,他不能任性妄为。
伊恩冷笑:“我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无理的请求?可笑,难道我也要像是个海盗一样,在这里和你表演一场接舷战?”
“是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德雷克并没有被这个侮辱激怒,他仍旧相当平静,只是反问,“那么假如我能保证在得胜时不会杀了你,在失败后任由你处置呢?这样你答应吗?”
这狂妄的话语让伊恩气得笑出声:“真是敢说啊,你这愚蠢又无耻——”
这一回德雷克直接打断了他:“比起我,你才是更无耻的人吧?一个把妄想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又占尽了好处——你不知道吧?我已经同殿下坦白了。”
伊恩一愣,在短暂的震惊后,猛得领悟了这话语的含义,紧接着他便暴怒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这只是开始,我不会停止我的追逐。”德雷克抬起眼眸,直接震晕了车夫和保护内阁成员的猎鹰,随后他才慢慢地锁定了伊恩。
“懦夫,你听到了吗——我爱着殿下,我一定要得到殿下,所以我会不择手段抹除一切妄图阻挡我的家伙。”
盛夏将近,埃尔图萨公爵终于抵达了诺德诺尔,这位被一路耽搁的内定王储继承人总算是平平安安抵达王都,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在抵达首都后,公爵一家首先前往宫廷觐见王室,女王对此十分期待,尤其是听到公爵的一双儿女也会出席时,就表现得更加欢喜了。
此次小宴缪宣也会参与,他同样对着一家三口抱着某种期待——要是那当爹的不幸,他还有一对年龄尚小的孩子,这三个人里总能调出一位合格的继承者吧?
不需要多么雄心壮志,只要能维系着王室的尊严即可,毕竟接下来的时代也不需要什么王权复辟。
不过在接待客人前,当然还是得先和自己人的见面。
撒迦利亚行色匆匆地赶到缪宣的寝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仍旧穿着那一身简朴的白袍,一头长发则直接在脑后打了个大辫子。
他的脸上带着浅淡笑意,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叫人目眩神迷:“殿下,我回来得迟了。”
和以往一样,缪宣拥抱了这位久别重逢的好友:“撒迦,这一路辛苦了。”
但早该习惯的撒迦利亚这一次却表现得有些僵硬,他愣愣地接受了这个欢迎仪式,随后才忐忑地在缪宣的身边坐下,没有犹豫,直接问道:“殿下,我听说您已经找到了愿意缔结婚姻的爱人?”
此时此刻,虽然撒迦利亚的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意,但他却不敢直视缪宣,低头垂眸,双手在膝头交握,密密匝匝的金色睫毛不住地轻轻扑闪。
“不,这都是假的,一切消息都是信鸽放出的,那位婚约对象也只是傀儡伪装的而已。”
没想到这假消息也骗过了撒迦利亚,缪宣先是失笑,随后才小声地叹了口气:“我这么做是为了……让姑母能更好受一些。”
撒迦利亚猛得掀起眼帘,此时的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失望更多,还是庆幸更多,但单这想法就足够叫他恐惧的了。
殿下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安抚女王陛下,这只能说明陛下的伤病和衰老更加严重了,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感到……“松了口气”?!
“没有提前招呼,你们都吓到了吧?”缪宣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撒迦利亚这份细腻的情感变化,他已经从悲伤中调整好了情绪,只说笑般道,“伊恩当时也信以为真了,不过最近都没怎么见过他,明明他也在王都里,但也不和我见面,只给我写信……难道是在赌气吗?”
撒迦利亚一愣:“不见面……”
殿下竟然不知道帕西瓦尔重伤了么?这一点他十分惊讶,因为就他所知,帕西瓦尔在这几天求助过圣堂内的医师,据说还涉及了最棘手的灵魂。
没想到帕西瓦尔把消息隐瞒得这么紧,甚至没让信鸽知晓!那这么看来,这个“身受重伤”还有其他的隐情。
“时间差不多了,看来我们得先去见见那位埃尔图萨公爵。”缪宣让傀儡推动轮椅,低声说笑,“今天姑母一定会让我把‘爱人’带入宫来见她,看来下一次要更加麻烦了……希望姑母不要提出类似‘我想见一见你的傀儡’这样的想法。”
撒迦利亚低低应和,但心中仍旧记挂着这些不同寻常的事情,缪宣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便开口询问:“撒迦,那位公爵和你信上描述的一样么?”
撒迦利亚回神,随后肯定道:“是的,野心勃勃,性格直接,有着很清楚的目标,不论从利益还是情感上看,他应该都不算是个难以理解的人,但是我总觉得有问题。”
这一切和信鸽的调查结果是相符合的,可撒迦利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有问题也无所谓。”缪宣笑了笑,“百闻不如一见,去会会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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