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黑暗逐渐退去,海水的腥咸与湿冷的风声一同消失,溶洞与暗河与黏腻的水声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景象。
德雷克如愿进入了梦境中——不再是卧室和列车了,这一次是全新的背景。
黯淡但柔和的光线,狭长而舒适的走道,被人偶推在身前的轮椅正无声地行走在厚重的地毯上,少年浅棕色的发丝就垂坠在人偶金属制成的手掌边,当他挺直脊背时,黑色的衣领与棕色的发丝间露出一抹素色白痕。
德雷克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了,他有些慌乱地抬起头,先望见了这建筑物隆起的穹顶,有一枚巨大的电汽灯正悬挂在正中央,就像是星空中的月亮一样明亮。
而在这盏巨大的人造灯光之下,明亮的光线照亮了这方狭窄但高耸的空间,木制构架的高台呈扇形铺展开,重重叠叠的厚重帘幕悬挂在装满了齿轮与轴承的横梁上……
德雷克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这是一处剧院内的舞台。
人偶推着轮椅上的少年走到了舞台的左侧,这里摆放了数架大小不一的器件,全部被厚厚的绒布掩盖着,只能隐约看到它们的轮廓。
这是什么?
“剧院的乐器……应该就在这里了。”少年展开手中的清单,对身后的傀儡道,“掀开罩布吧,我们来校对清单。”
德雷克很喜欢少年口中的“我们”,他快步上前,依次掀开绒布,露出那些被掩盖着的珍贵乐器来。
从乐器的构成来看,这是一支完整的管弦乐队,从比较常见的管乐、弦乐到罕见又昂贵的大型乐器,但假如没有少年在一旁对着清单,德雷克根本认不出它们的所属与名称。
没想到他梦境里竟然会出现这种东西……
也许是曾经在骏鹰的私宅中见过类似的复杂乐器吧?那家伙对这些东西可是相当热爱,他甚至还在依阿卜建立了一个大剧院。
在德雷克走神时,少年已经一项项地检查起了这些乐器,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件器具的构造,是不是在纸上写写画画。
在几乎检查完所有的乐器后,少年把轮椅推到了那巨大的钢琴边,他控制着人偶支撑起纯白的顶盖,露出它精巧的内部结构。
德雷克当然认不出这些乐器零件,但以他的器械素养,也能看出其中构造的精妙。
这架钢琴的角落里似乎有几个小小的徽章……玫瑰和狮鹫,是王室的标志吗?
这个梦境实在是过于贴合他的想象了,他在心中默默地称呼少年为“小殿下”,梦境里就立刻出现了相应的标志。
“当——”
少年伸手按响了琴键,于是厚重的声音悠扬地响起,看样子似乎是要开始弹奏曲调。
也就德雷克的心中刚升起期待时,却听到他的小殿下叹了口气:“保管不当……看来要重新修缮了。”
乐器竟然也需要重新修缮么?
也是,海船上的仪器都需要定时检修,那么这些储存已久的乐器也是一样的吧,只是他对乐器一无所知,因此没能想到。
德雷克看着这些陌生的乐器,突然间就赶到了一丝失落。
“这一次就多学几个乐器好了,也不能只会龙笛啊……”少年一边感慨,一边让人偶把他抱上这巨大乐器前的软凳上,“不过如果要学习钢琴的话,大概需要用能力辅助了。”
德雷克抱起了少年,同时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提供支撑,他一时间没能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到了那乐器的构造。
除了琴键之外,在钢琴的下方还有踏板,这就意味着在演奏乐曲时,演奏者需要同时使用双手和脚,而这种配合在小殿下的身上是无法实现的。
健全个体才能使用的乐器吗……
德雷克沉默了片刻,俯身抱住了轮椅中的少年——他实在是太单薄了,而且这样轻,简直就像是一片羽毛一样。
少年没想到他的人偶会突然把他抱住,于是笑着问道:“怎么了?”
德雷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要是……这个“梦”不是一个梦境,那该有多好?
组建一支新的队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这个“黎明信鸽”的定位还和情报有关。
缪宣在人选的筛查上就陷入了困难,只能从最可信的夜莺中先选择最早的班底。
而在这份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速,眨眼间一个月就这么过去,鸢尾使团也按时来访。
实际上鸢尾这个国家也是有大名的,它在尼亚特尔柏的官方书面上是“赫尔夫”,不过两国在私底下从来都是相互鄙视,还热衷于给对方创造各色各样的笑话和耀眼,因此才带来了如今的局面。
老冤家没什么新花样,几百年来都是如此。
这一次的协议仍旧没有顺利签订,鸢尾拒接承认谋害尼亚特尔柏海军大将的事实,不要说赔偿与让步了,连一声道歉都没有。
这糟糕的态度让女王与议会都十分不满,在风声传到民间后,更是引起了群众的愤慨。
鸢尾使团最后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尼亚特尔柏,随着季节进入盛夏,两方在殖民地的争夺上便陷入了新的高潮。
缪宣对这件事倒没什么看法,他没有对尼亚特尔柏的归属感,自然也就不会天然仇视赫尔夫,对两国的恩怨情仇也是持旁观态度,不过耳濡目染地学到了不少无内鬼笑话,所获颇丰。
只可惜在“黎明信鸽”的招募上仍然不那么顺利,缪宣不仅需要剔除所有的可疑人员,同时也得保证入选者的能力,还不能长久依赖皇室的夜莺,再加上他也不愿意只从公学和骑士团中筛人,进度相当缓慢。
在这一方面女王提供相当多的帮助,作为过来人,她非常有经验——历届的玫瑰夜莺都是王储在登基后一手组建的,当年女王为此也花费了相当大的精力,总共耗时三年整。
皇宫的花苑内,女王一边喝茶一边面授机宜。
“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要选谁才好……所有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可信。”女王回忆着往昔,忍不住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我没有办法,是埃里克担任了夜莺的队长,他也在那时候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旧伤……”
这寥寥几句便是一片风雨飘摇。
埃里克就是女王的丈夫,缪宣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鲜明的印象,只记住了他的沉默寡言,以及他和女王的夫妻情深。
但在这位老亲王逝世前,他总是安静地站在女王的身后,支持并保护着她。
女王想着又忍不住露出个笑容:“说起来埃里克和莫纳的爸爸还是关系很好的挚友呢,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哥哥送我出嫁时他们两个都哭了……后来我们一同去锡兰郡游玩,在那里遇到了嫂嫂,我们看着哥哥落入爱河……”
女王絮絮叨叨地回忆着那些美好的曾经,缪宣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声。
不过这些事情对一旁的塞西莉亚来说就不那么好玩了,她喜欢一切高度注意力集中的刺激游戏,对节奏舒缓的讲古毫无兴趣。
于是小公主开始围着孔雀绕圈,时不时揪一揪人家的尾羽,换来孔雀嘎嘎的惊叫,以及侍从侍女们的骚乱。
缪宣如今对鸟类生物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但问题是王宫花苑中豢养的奇珍异鸟多达数百种,再加上每天会在天空中经过的飞鸟……
假使真的有鸟类□□控,那简直是防不胜防,在缪宣的直觉预警没有被触动时,他便不采取太多的行动。
缪宣一边关注着小表妹,一边顺着女王的话题聊着天,在女王聊到她的兄姐时,他顺口便问道:“那么大姑母呢?姑母好像很少提到过她。”
女王愣了愣,良久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大姐么……她与我们都不相似,生前也做了不少荒唐事,我以前还有些顾忌,但现在你的年龄也大了,和你说说也无妨。”
王室辛秘?
缪宣一听就来了兴趣。
“我的父王先后娶过两任王后,大姐是第一位的孩子,当时父王以为他人生中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于是她自小就被当做王储养大,优秀出众、美丽耀眼,一直以来都十分受到父亲的喜爱,只可惜第一任王后在她年幼时病逝了。”
“后来父王便娶了我的生母,婚后一年便有了二哥,第二年又有了我……”
女王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笑,缪宣明白她想说什么——尼亚特尔柏虽然也出现过不少女王,但在王位的继承顺位上还是男嗣优先,因此他的这位大姑母注定要排在他爹、以及他爹的子嗣之后。
“在我们小时候,关系很不好。”
女王这么轻描淡写地道:“大姐认为父王背叛了她们母女,因此极其讨厌哥哥和母后,而父王也有补偿的心态,所以对她非常的包容,甚至称得上是溺爱。”
“后来父王为大姐挑选了一位富庶高贵的丈夫,那是拥有富饶封地的埃尔图萨公爵,他还有着强大的神恩,性情温和,才情出众,只除了外貌有些平庸。”
缪宣明白了:“那么这对夫妻……”
女王也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他们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正如缪宣所猜测的那样,当自视甚高的骄傲公主嫁给了外貌寻常的丈夫,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父王的放弃,她的出嫁是为年幼的弟弟让位置,那自然就心怀不满了。
“出嫁后,大姐私下与父亲断绝关系,她与丈夫的感情糟糕,私下豢养情夫,与多位贵族青年有染,十分风流。”
“但……”女王沉默片刻,又有些出神地道,“当时的我,还并不讨厌大姐。”
“虽然行事轻浮,但当时的贵族们都是这样的,而且大姐的神恩还是‘羽毛’,她又是一个那么向往自由的女人,她每时每刻都像是在发光……”
女王轻声道:“语言太苍白了,我根本无法描述我那大姐,可只要你见过她的模样——她那么美丽,又那么耀眼,像是火焰,像是太阳。”
缪宣想不出这样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模样的,他便只好代入记忆中第二个世界的王后科涅莉亚。
……嗯,大概明白了。
“埃尔图萨公爵虽然是个善良正直的男人,可他也同样是个古板的丈夫,他不愿意参加宴会,躲避社交,沉迷于蒸汽科技,他和大姐完全无法相互理解。”
女王摇摇头:“但这样的贵族夫妻又比比皆是,虽然无法离婚,但分居之后便都相安无事,我们当时都以为这对怨侣会和所有人一样,就这样一路走下去……”
女王说着又陷入了沉默,她望镶嵌在温室上的玻璃,久久地出神,缪宣也不打搅她,他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女王,一边盯着遍地撒欢的小表妹。
此时的塞西莉亚又找到了新游戏,她在成功扯下几枚孔雀尾羽后便对这失去挑战的活动丧失兴趣,此刻已经开始绕着新来的黄金架子打起转,这鸟架上是一只灰扑扑的夜莺,来自阿依德诺,据说是当地的神鸟。
不过这只可怜的小鸟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坏了,它不断蹦跳以躲避小公主的撩拨,只可惜金色的锁链限制了它的闪避范围。
女王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她恨恨道:“我真正无法原谅的,是大姐曾丢弃过一个孩子,她爱上了一个卑鄙的家伙,那个——”
“那个品德下流、地位卑贱的鸢尾马夫!”
缪宣一愣,根本没想到这故事竟然是这么一个走向!
“莫纳,你知道的,那些放荡的贵族们都是什么德行,在他们光鲜亮丽的表层下,私生子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女王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把它吐出来:“是的,私生子极其不光彩,对女方来说更是一种放荡的证明,可是姐姐她不应该谋杀她的孩子!”
缪宣:“谋杀……?!”
女王的脸色难看极了:“是的,我听说那个男孩是红发碧眼,再加上有血统测试在,根本无法冒充,因此姐姐想让情夫带着孩子回鸢尾,远远地离开尼亚特尔柏,可谁知道……”
“孩子的生父根本不愿意离开,他用孩子和名誉作为要挟,阴沟老鼠一般躲在诺德诺尔里,屡次勒索姐姐,以此获得地位和金钱。”
缪宣:“……”
这对情人倒是相称,只是这无辜的孩子可怜。
女王也是这么想的,她愤怒地道:“尤其是哥哥意外逝世、大姐登上王位时,这个无耻的家伙更是变本加厉,他知道帝国和王室丢不起这个脸,他知道曝光后公爵会不顾代价地离婚,他知道大姐最看重她的身份地位!”
在尼亚特尔柏,王室所掌握的权利是一代不如一代的,到了近一百年,登基并不意味着就永远拥有王权了,假如国王太过离谱,议会和教廷能共同能发起弹劾,强制要求王位换人。
婚姻关系不好也就罢了,但和鸢尾人偷情,生下私生子后抛弃不顾,逼得出身高贵的丈夫不顾信仰也要离婚……要知道这位公爵可是大片封地的领主,一个离婚案搞不好还会演变成国土分裂。
行了,这还说什么呢,女王换人吧。
一位放荡的公主无关紧要,但一任糟糕的女王可不会被接受。
不过听到这里,缪宣差不多也能理解这位大姑母了。
幼年遭遇让她对王位有着难以割舍的执念,又在继承无望后放纵自己,种恶因得恶果,不仅被异国情夫勒索,就连最后一个得到王位的机会也因此遭到致命威胁……
那么,比起谋杀身份尊贵的妹妹而被怀疑,那果然还是解决问题的源头来得简单——杀死人渣情夫,以及那个她几乎没见过面的私生子,彻底拆除这个定时炸弹。
“但是事情还是暴露了。”女王望着温室中的满目翠意,神情复杂,“谁也没想到,那个情夫竟然和大姐同归于尽了,他还藏着魔鬼一般的神恩——‘毒血’!”
这竟然又有反转,缪宣:“这……”
难怪女王对谈论王姐如此的避之不及,而且对贵族的放浪习俗非常不齿,在撒迦利亚被遗弃的事件上也出奇地愤怒。
孩子就是女王最致命的死穴,她曾失去过那么多那么多挚爱的亲生孩子,曾遭受过一次又一次的剜心之痛,她最见不得的就是故意抛弃孩子的行为。
更何况刻意谋杀!
缪宣虽然知道了结局,但还是问道:“那么……那个孩子呢?”
女王长叹一口气:“那个可怜的孩子,在十岁的稚龄就夭折了,葬身火海。”
故事到了这里总算是彻底了解,卑劣的情人同归于尽,可怜的孩子被父母杀死,惨遭无妄之灾的丈夫回归封地,王室颜面尽失、损失惨重,直到时间把这段笑话变成辛秘。
缪宣给女王倒了一杯热茶,此时在鸟架边的塞西莉亚再次如愿以偿,那只来自阿依德诺的夜莺总算是唱歌了,虽然曲调简单,但却悠扬动听。
“奇怪……怎么是这支小调?”女王听着却有些讶异,“这是哄孩子的睡前摇篮曲,谁教给它的?”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早春,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海洋局势变得更加险峻,除了仍旧在殖民地上争斗不休的尼亚特尔柏和鸢尾外,更多国家也逐渐加入了掠夺者的行列——他们在发展蒸汽科技的道路上迟了一步,但不论如何到底是赶上了末班车。
且不论海洋上的争执如何激烈,在尼亚特尔柏的土地上还是一片祥和,尤其是诺德诺尔,在这块工业之都上,新事物恍若奇迹般纷纷涌现,一切都蒸蒸日上。
在一家安静的剧院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这间剧院乍看不怎么起眼,但却有着的典雅别致的装潢,它在融入闹事区的同时还兼顾了那独特的优雅,令人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侍从打开车门,一位年幼的女孩从马车上跳下来,拎着她美丽的裙子——繁复但轻盈的裙摆被染成了渐变的粉色,在边角上还镶嵌了金边和坠饰,远远望去像是一朵倒着的玫瑰花苞。
“殿……小姐,请小心!”女仆长紧跟着走下马车,她阻止不了公主殿下的决定,只能焦灼地小声提醒道,“您不能这样突然离开家,还没有事先提醒您的兄长就来了这里,要是被人认出来……”
塞西莉亚只笑了笑:“够了阿丽娜,这里是哥哥的剧院,是诺德诺尔中仅次于我家的安全场所,而且我的夜莺们正在暗中保护我,无需担忧!”
女仆长无可奈何,只能紧跟着公主走上前:“可是小姐,今天的剧院是有公开剧目的,来听戏曲的访客们是没有经过筛查的,要是有心人……”
塞西莉亚挥了挥手:“难道我的神恩还不足以保护我么?”
女仆长:“我……您……我……唉!”
这间剧院确实是属于亲王殿下的私产,曾经也是不公开营业的,只是一年前,小公主在参观剧院时强烈要求在这里上演公开的戏剧,于是这间剧院就逐渐面向普通的观众敞开了。
不过比起诺德诺尔中竞争激烈、频繁退出新剧本的大小剧院们,这一家剧院就要闲散得多,没有什么宣传也不会斥重金经营,完全就是随着主人们的兴致来做安排。
小公主便是能决定上演曲目的主人之一,她骄傲地走入庭院,立刻就得到了留在此处的老管家的欢迎。
“小殿……小小姐!”老管家好悬才收住了称呼,“您今天怎么来了?夫人知道么?少爷今日不在……”
塞西莉亚眨了眨眼,随后又笑起来:“让你担心了,不过我知道哥哥没有离开诺德诺尔,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老管家和女仆长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视线,如今谁不知道亲王殿下爱重小公主啊,虽然在该责罚的时候从不手软,但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一向是相当放纵的。
面对这未来的女王,老管家还能怎么办呢?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带着小殿下绕过对外公开的区域,直接进入后方属于私人的宅邸。
这栋建筑物的构造非常特殊,在后方并没有设置会客室,老管家按惯例带着小公主去了最大的书房,叮嘱殿下在此等待她的表兄。
但八岁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坐得住,她快速地翻完手中早就看过的图书,随后假做读书状,娴熟地支开女仆,趁着房间里没有人的空隙,溜出了大书房。
塞西莉亚知道这几栋楼层中套着许多隐秘的房间,储存着不少有趣的东西,眼下表哥不在,这正是一个天赐难逢的探险好机会!
小公主知道这里的所有房间中都遍布了机关,但她早就背下了这一片区域的地图,所有老管家能够进入的区域理论上也对她开放,不会有锁门无法进入的情况。
在绕了十几分钟后,塞西莉亚终于找到了一处暗门,她兴奋地进入门中,见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宽敞气派,但廊上的灯光却十分昏暗,走廊两侧放置着封锁严密的精美水晶柜,其中保存着标志性的物件,从走在走廊中,隐约还能看到墙壁上挂满了壁画。
塞西莉亚缓步向前,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些浓墨重彩的油画,它们看起来都有些年纪了,不过画布上所绘制的人像仍旧鲜活生动。
画框悬挂的位置很高,塞西莉亚不愿意浪费神恩,索性就仰着脖子瞅,她猜测这些油画都和皇室成员有关,毕竟类似的作品在王宫中数不胜数,其中有几个名字她看着眼熟极了。
“爱蒂……嗯?伊丽莎白-爱蒂-斯图亚特?”塞西莉亚瞅见了一个她在王宫走廊上没见过的名字,“又是一个‘爱蒂’?‘伊丽莎白’……没听过。”
这让小公主感兴趣起来,于是她站直了身子,庄重地向前伸出双手,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气旋自她身下转起,小小的女孩便凭空“浮”了起来。
这一回塞西莉亚终于能清楚地打量这幅油画了,画中的主角是一位成熟的美丽女子,金发蓝眼,面容冶艳,她高昂着头,那股尊贵高傲的气质几乎要从画中扑出来。
塞西莉亚歪了歪头,没想到这个“爱蒂”不仅和她有一样的中间名,还有着同样的发色和眸色。
不过小公主很喜欢这骄傲的大美人,于是她满足地落回地上,继续往前走。
走廊前方是几条岔道,塞西莉亚直接朝着地图中最深的方向拐去,岔道的最末端果然是一扇大门,小公主掏出从妈妈那里拿来的特殊钥匙,解锁后推开这扇门,在门后又看到了一间书房。
这书房中的采光相当不错,无数与器械有关的书籍被陈列在这里,柜子中还储存着诸如地球仪、望远镜等常见的仪器,还有挂在书架壁上的复杂图表。
而在最中央的桌子上,竟然摆放着一只严密封锁的大笼子,在这反射着寒光的金属笼中,一只白色的小鸟正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塞西莉亚惊奇地看着这只鸟儿,她小心翼翼地凑近,随后仔细观察,惊讶地发现这似乎是一只活着的鸽子!
小鸟似乎察觉到了塞西莉亚的视线,于是它把小脑袋从毛绒绒的身子里弹出来,对女孩轻轻软软地鸣叫起来,它还匍匐在地上,双翅扭曲,一看就是飞不起来的模样。
沉睡的记忆逐渐苏醒,塞西莉亚终于想起她在哪儿见过类似的东西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她和哥哥一起去诺德诺尔大圣堂,在圣堂外的广场上见到了只血淋淋的鸽子。
这只残疾的鸽子,竟然还能活到现在吗?
内陆河港,诺德诺尔河中的某艘航船舰桥中。
“有关海军的情报就收集到这里吧,再深入便涉及议会和内阁的领域了。”缪宣正说着,话音便突然一顿,“下一次你们——”
船长从航图上抬起头:“殿下?您怎么了?”
缪宣无奈道:“爱娜找上门了,我得先回去。”
船长恍然:“是公主殿下么。”
缪宣点头:“直接送我回港口吧,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我会让天鹅传给你们的。”
恰好这一阶段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会有一段比较空闲的时间,正好能腾出手来管一管爱娜。
辅导书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找专业课的教师,普通老师已经管不住这小公主了,监督的重任就交到了他手中。
再加上小表妹刚获得了潜力巨大的神恩,需要更多的训练。
缪宣这么毫无慈悲地想着。
嗯……所以还是作业太少了,
缪宣很快就赶回了他在诺德诺尔的私宅,今日的剧院是对外开放的,可他还没进入私人区域,老管家便迎了上来:“殿下!公主殿下不见了!”
缪宣一阵无奈:“没关系,我知道爱娜在哪儿,她在西走廊,我去接她。”
这小家伙不知怎么的就跑到最里侧的走廊里了,那里是陈列走廊和储存室,只有唯一隐秘的书房里则关着那只鸽子——两年了,那只鸽子都快要死去了,他仍然没能从它的身上找到什么古怪之处。
管家松了一口气,安抚起身边年轻的女仆长来,看来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缪宣真是好气又好笑,直接让傀儡进入西走廊。
傀儡的速度非常快速,用不了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只是小公主并没有和缪宣设想的一样在走廊中游荡,她竟然在最内侧的书房中——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这间书房是最隐秘的房间,开放或闭合全都由缪宣负责,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准备了特殊的备用钥匙存放在女王手上。
爱娜能打开书房的门,只能是她从女王那里拿到了钥匙。
缪宣心中一惊,快步上前,一把打开书房的门,正看到粉裙小姑娘趴在铁笼上试图拔出插栓。
缪宣:“爱娜!”
塞西莉亚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哥哥——!”
缪宣上前一把抱起小妹妹:“爱娜!你在做什么?!”
塞西莉亚立刻从笼子上跳下来:“哥哥,这只鸽子它……是不是我们两年前捡到的那一只?”
“确实是,但我并不能确定它的安全性,所以我禁止了你的接触!”缪宣看向鸽子,这只鸽子也还是老样子,半死不活地匍匐在笼子中,一动不动,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鸽子没有变化,但缪宣还是觉得不对劲,他皱着眉仔细检查了一番表妹,确定了这小家伙没有受伤——她的血蓝条都十分正常,状态栏里也没有负面buff。
缪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赶紧跟我出去,既然你知道这只鸟有问题,怎么又凑上来?!”
塞西莉亚知道自己犯了错,只得老老实实地道:“它看起来有点可怜,我就是想要摸一摸它……”
“所以以身犯险?还拿了姑母的钥匙。”缪宣气笑了,拎着小丫头就走出了房间,“爱娜,这一次是原则性问题,你明白么。”
塞西莉亚一听就知道这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哥哥确实疼爱她,但在一旦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就算是妈妈来求情都是没有用的。
缪宣把塞西莉亚拎出走廊,交给她的女仆长,叮嘱要沐浴更衣,以及彻底检查状态,他本人则等着和小丫头算账,傀儡代替他去书房中处理那只鸽子。
可当缪宣让傀儡再次去书房中检查时,笼中的鸽子已经死去了。
按理说这只鸟儿苟延残喘了两年早就该死了,但它在死前接触了爱娜,这让缪宣赶到了些许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笼子边看到小女孩一样,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但又找不到源头,仿佛杞人忧天。
在洗浴完毕换好衣服后,女仆长带着小公主抵达大厅,她敬业地汇报:“殿下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势,也没有类似记号的印记。”
缪宣点点头表示理解,也就在他打算和小丫头算总账时,管家敲门:“殿下,小帕西瓦尔先生前来拜访。”
“我这就来。”缪宣回应,随后他按了按小表妹的脑袋:“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许去。”
塞西莉亚耷拉着脑袋:“……哦。”
自从离开锡兰郡后,缪宣已经在诺德诺尔中停留了两年,这两年来他一直在完善信鸽的队伍,但诺德诺尔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在势力的发展上十分束手束脚。
缪宣也曾考虑过邀请伊恩参与“黎明信鸽”,但最后还是因为老帕西瓦尔而作罢了,倒不是他不信任小伙伴,而是不愿意让他陷入两难之中。
同样的,首相也不会允许长子参与一位亲王的队伍,私人交情是一回事,但为了私交而托付前途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在“夜莺”和“信鸽”与议会的关系十分微妙的情况下。
按照惯例,伊恩在未来将会继承父亲的荣耀和爵位,他大概会走上和老帕西瓦尔相同的道路。
在一年前,伊恩从公学毕业,同年也宣布成年,正式踏入了父辈的社交圈中,老帕西瓦尔给他安排好了完整的晋升链条,从海港城市到进入首都,任谁看来都得感叹一声爱深则责切。
可伊恩并不是这么想的,他拒绝了父亲的安排,坚持留在王都内。
不过最近一个月来伊恩都不见踪影,信件来往的频率也随之降低,据老帕西瓦尔所说是正在准备相亲。
女王听了后颇为心动,竟然还试图参考首相大人相中的淑女名单,结果两人当场又是一番幼稚的争执,听得缪宣极其尴尬。
——年龄大了,又要想方设法拒绝婚姻了。
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的宗教因素,用性别来糊弄大概行不通,最好还是在双腿上做文章……
话说远了,当缪宣走到大厅中时,他顺利见到了阔别一个月的小伙伴,但伊恩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位准备结婚的青年,他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期待和喜悦,反倒满是沉重和决然。
缪宣一愣,也不客套,直接问道:“伊恩,你这是怎么了?”
伊恩从座位上站起身:“殿下,抱歉,这个月我让您担忧了,此次我是来……辞别的。”
“辞别?”缪宣简直是摸不着头脑,“可首相上次说过……我以为你即将订婚了,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伊恩垂下眼眸:“不,父亲的安排并不等同于我未来的道路,我认为现在并不是娶妻成家的时候。”
所以这是在抗争包办婚姻?看来这个月伊恩过得并不容易,他的父亲是一位相当强硬的家长,一个月的抗争一定是没有结果的。
缪宣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我想首相并不会那么容易妥协。”
伊恩一怔,又抬起头:“殿下,您不劝我么?”
“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婚姻延迟一些也无妨,这可是终身大事,也许你命定的另一半正在未来等着你……”缪宣笑了笑,“我也是不准备结婚的,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耽误好姑娘了。”
按理说这只是寻常的安慰,但伊恩却立即反驳道:“殿下怎么会这样想!殿下未来的妻子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性,尼亚特尔柏中没有淑女能拒绝殿下的!”
缪宣:“……”
这话他就不知道该这么接了。
伊恩大约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他有些狼狈地撇开视线:“抱歉,但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缪宣只好试图把话题扭回来:“多谢……伊恩,既然你是来辞行的,已经确定好了目的地吗?需要我的帮助么?”
伊恩:“殿下,我将去阿克纳斯。”
阿克纳斯是……是一块多国边境交汇的土地,那里势力混杂,最重要的是,战乱不断。
缪宣一愣,顿时就明白了伊恩的想法:“你去阿克纳斯是要——”
“是的,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伊恩看着缪宣,眼神坚定,“殿下,我将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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