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缪宣知道伊恩会来给他送行,但他没想到时机会这么巧妙。
这突然闯入的少年似乎还没能理清眼前的局面,他的视线一沾缪宣就跳开,只准确地锁定了站在缪宣身前的陌生人,神情不善。
缪宣:“……”
几个月前他还信誓旦旦地拒绝了伊恩,尤其是为了表明拒绝登上王座之心,特意表明不需要他的真挚效忠……
对,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伊恩,我回不去了”。
言犹在耳啊。
缪宣觉得别扭,那被针对的撒迦利亚也同样不好受。
作为常年被关在圣礼堂中的孩子,他当然不认识伊恩,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迷茫地看着这突然闯入的少年——他认不出伊恩身上的制服,也无法从细节和特征中辨别出伊恩的家族,但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少年不善的情绪。
是殿下的朋友吗?能被允许前来送行,一定是关系很好的人吧?
至于伊恩,这小少爷可直接多了,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撒迦利亚,却对着缪宣询问道:“殿下,这个人是谁?”
缪宣赶紧介绍:“这是撒迦利亚-康沃利斯,大主教的义子,也是当时救了我的人。”
伊恩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有些外露的神情,随后才对着撒迦利亚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是伊恩-帕西瓦尔,当时多谢你的援助。”
当时……?!
这一回撒迦利亚也想起来了:“是您击杀了那位女性歹徒吧!”
当时形势紧急,撒迦利亚除了用光接了缪宣之外,还曾用过炫光配合伊恩。
而伊恩获得的神恩是“铁”,在炫光暂时遮蔽了那修女的视野时,他便直接把□□聚在手中,刺穿了敌人的喉咙。
两人在不认识的情况下达成了一次合作,只不过当时人员混杂,而且神父死后光线昏暗,再加上小亲王坠落遇难,情况复杂,他们便不曾见过对方的面貌,在这件事情后也没有再见果面。
伊恩仔细地打量着撒迦利亚,在这个女孩儿一样的少年十分单纯,一眼就能看出深浅来,想必女王也是因此才会让主教收养他。
既然这挤到殿下面前的家伙不是什么哗众小丑,伊恩心中的烦躁和愤懑也得以稍微平复,他主动退让一步,对撒迦利亚道:“是我,但假如没有您的配合,困局也无法解开……对于您的帮助,我感激不尽。”
撒迦利亚一愣,随后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少年的感知非常敏锐,他能捕捉到闯入者那莫名其妙的敌意,但同时也能体会到那种真挚的感激,偏偏而这两种情绪都是他最不习惯处理的。
下意识的,撒迦利亚便怯怯地看向缪宣,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得到提示。
多次的信件授课让少年把缪宣放在了“老师”的权威位置上,而两人的朋友关系又给他带来了足够的信赖和亲近,因此在这个“陌生闯入者”的面前,撒迦利亚才会理所当然地把他和小亲王放在一起。
于是撒迦利亚一边向缪宣发出求助的视线,一边对伊恩磕磕绊绊地道:“没、没什么的……我……”
伊恩当然没有错过这个眼神,更不会错过撒迦利亚本能流露的亲近,他的视线当即就随着撒迦利亚挪到了他的殿下身上,这一回他终于不再躲闪,而是同样直接看向殿下的双眼。
——而一旦打破内心的躲避,伊恩的视线就坦荡了起来。
缪宣:……
这眨眼间关注就一起回到了他身上,可见这两人都很会抓重点。
缪宣先朝撒迦利亚安抚地笑了笑,随后也看向伊恩:“多谢你们来送我——伊恩,你的学业很繁忙么?”
从伊恩身上这规整的制服来看,他应当是被老帕西瓦尔送入了诺德诺尔的公学。
随着蒸汽科技的发展,许多新兴学校也迎来了新的生机,其中发展最好的两家都曾上过皇室的登记,要是没有例外发生,也许缪宣本人也要选择一所入学的。
伊恩抿了抿唇:“是的,被一些突发事项耽搁了,殿下,请您恕罪。”
缪宣看着少年领口下的学院徽章,突然回想起年前女王还曾去这所公学参观过……
老帕西瓦尔不会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择了这一家吧?
缪宣温声道:“没关系的,你能来送我我就很高兴了。”
伊恩垂下眼眸,轻声应道:“是。”
一时间内这休息室又陷入了冷场,不论是伊恩还是撒迦利亚都不再说话,一个眼巴巴地盯着缪宣,另一个则垂着脑袋沉默。
缪宣只觉得眼下的场面尴尬又古怪,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愧疚,他只好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一年后回诺德诺尔,我们信件联系……”
“小殿下!”
也就在此时,女王的贴身女官终于出现了,她温柔地通报:“火车即将启程,陛下请您准备上车。”
上车前还要和姑母以及小妹妹告别,缪宣朝两人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先走了,一年后见。”
傀儡立即抱起缪宣,快步走向门边,女官拉开帘幕,也就在他即将离开休息室时,伊恩突然道:“殿下!”
缪宣按住了傀儡,转身看着他:“……伊恩?”
“殿下……”伊恩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深吸一口气,他还是中规中矩道,“祝您一路顺风。”
缪宣;“好的,谢谢。”
尼亚特尔柏,殖远西民地,海港。
来自赤道的烈日直直地照射在这片繁荣的海港上,巨大的汽船在海水上来往不休,把宁静的海域搅得喧嚣热闹。
“两方议会合并,帝国统一么……”
记载着消息的小纸条被随意地扔到桌面上,传递讯息的信鸽被这动静吓到了一般,在窗台上不安地抖了抖翅膀。
这信鸽虽然胆小,但它可比所有的电报都要敏捷聪慧,而且极其隐秘。
信鸽的主人用食指刮了刮它后脑以示安抚,同时轻声笑道:“真不错啊……我们的女王殿下竟然还有那么点儿魄力。”
舱室内并不只有这位信鸽主人,还有一位来自“普通商船”的船长正老老实实站在门边,这位船长的面庞上写满了风霜,乍一看有些像是朴实的老农,只是那双眼睛有些像是斗鸡,在他盯着某物时尤甚。
“骏鹰!”在漫长的等待后,这位船长忍耐不住了,“你把我叫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骏鹰正专注地摸着鸽子,闻言便哈哈地笑出声:“看来是我怠慢您了……唉,您不坐到我面前,我可不知道您已经来了。”
船长在心里骂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唯一一张空置的椅子上。
此时的他不得不老实听话,因为他的身份是半个海盗,因为他屁股底下的船只属于尼亚特尔柏的皇室海军,因为此时此刻,这艘船只就停靠在——尼亚特尔柏皇室海军的军港中。
骏鹰抬手便放走了他的乖孩子,于是纯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消失在云层中,骏鹰欣赏着它飞翔的模样:“鸟儿真是世界上最美的生物,您觉得呢?”
船长冷哼:“我觉得怀满珍珠的贝壳才是,或者露奈的人鱼也行。”
“唔,贝壳和人鱼么……”骏鹰眨眨眼,“那也不错,虽然蠢笨,但它们总是美丽的。”
船长不耐烦继续这么拉扯下去,他从鼻孔里喷气:“所以您找我来,又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一般来说,骏鹰会用他的鸽子来到处送消息,而一旦要求亲自面见,那只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船长仍然记得那上一次见面。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一次密谋后,没过多久便爆发了艾丽萨诺的工人起义,以及又一年后诺德诺尔的圣堂坍塌。
而这一次见面也和船长所预料的分毫不差,只见骏鹰从抽屉中抽出一份委任状,笑着递给他:“当然,只有必要的事情我才会来找您……请让这些东西,‘消失’在海洋上。”
船长接过纸张仔细阅读,随后脸色就变了。
“不会很难,但是要委屈你们假扮海盗——我指的是来自鸢尾或者郁金香的海盗。”骏鹰关上抽屉,又取来一张信纸,“毛绒绒又臭烘烘的野蛮人,不难扮吧?”
船长折了折委任状,把它递回去:“非常简单,但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骏鹰一副我很理解的样子,亲切地点头道:“请开价吧。”
船长:“殖民地许可证——给我一块殖民地,大小位置你看着办,你知道这件事值得这个价位。”
骏鹰一脸做作的为难:“这样的好事,我区区一个海军上校也想遇到,毕竟,谁不想当总督呢?”
船长:“那就一个岛!要合法的!你不要想用你的这个假身份来糊弄我,谁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家底。”
“我的东西么……”骏鹰轻笑出声,只问道,“那为什么不自己去开垦呢?只要新的领地能开垦成功,一份委任状还不是轻松到手。”
“我们?!”船长冷笑,“你让我们去种地?你在开玩笑吗,难道你忘了你曾经告诉我的信条——强取胜于苦耕。”
于是骏鹰又笑了,但这一次他斩钉截铁道:“你说得对,不过请不必在意,我不需要殖民地,所以这个总督,它迟早是你的!”
有了这个承诺,船长也笑了。
骏鹰确实残忍,但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尤其是这种没有签订合同、有些模糊的承诺——绝不可能赊账不偿,只有可能超过预期。
在他们的交易刚开始时,骏鹰只是个没成年的半大少年,但当时的他就能给出让人无法不心动的报酬,更何况是现在呢?
有些时候船长会恐惧骏鹰这仿佛读心一般的能力,明明他自己才正儿八经地拥有窥视真伪的神恩,但这能力在骏鹰面前似乎都失效了。
而他之所以还会坐在骏鹰的面前,是因为他那与生俱来的贪婪和渴望。
骏鹰把玩着委任状:“我记得你的船上有一个孩子天赋很好——你们叫他‘海怪’?”
船长得到了承诺,于是也开始客客气气起来:“不错,难得你还记得他,正是艾丽萨诺孤儿院出身的孩子,如果你能把他带到身边教导就更好了。”
骏鹰有些诧异地笑起来:“你竟然这么看中他么……但很可惜,海军的船上可不需要孩子,我带不了他。”
“这孩子乖巧懂事,学东西快极了,还有股上劲的心,我们都喜爱他……”
船长自知失言,他一边随口扯着借口,一边四处打量着骏鹰的船舱。
这里摆满了书籍,墙壁上则挂着世界与各国地图,还有画着乱七八糟线条的图纸,墙角则摆着一只巨大的鸟类骨架标本,在长长的足下,是一个小小的铭牌。
上面好像还签了名字,这名字是……埃迪?
这名字很少见,但却听着耳熟。
虽然船长一通胡扯,眼神还不老实,但骏鹰也不在乎,十分捧场地听了个全场,
“行了,我要走了,不用送。”被骏鹰那双绿眼睛盯着,船长说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挥挥手,“祝您好运。”
骏鹰还是笑眯眯地,他甚至还把船长送到了门口,在船长即将离开时,他又笑道:“你们的小海怪喜欢水晶是吗?如果他还想要,我这里有许多。”
船长咂了咂嘴:“假如到下一次论功行赏时他还活着的话,我会让他来讨赏的。”
夜幕降临,船长干脆地翻到瞭望台上,一脚踹醒了早就清醒的小少年。
“小鬼,骏鹰看上你了。”船长打了一个酒嗝,半真半假地道,“神恩厉害就是好啊,这么容易就被人看重了,啧,他还想着用你取代我呢!”
德雷克:……
最近他的梦境换了一个背景,心心念念的少年也开始学起了钢琴,比起清醒着参与同僚们的乐子行为,他宁愿多睡一段时间,更贪婪地汲取梦中的安宁。
“这是什么——真是不得了,你还这么有上进心呐,书看到哪一本了?!”船长踢开簇新的书籍,在木板上盘膝坐下,他身上的臭味直接熏满了这个小小的瞭望台,“喂喂,仔细和我说说,你上次从婊子哪儿听到的话是什么来着——‘尼亚特尔柏的荣光’……是不是?”
德雷克并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道:“请放心,眼下我还杀不死您。”
“那是当然……”船长冷笑,“我所有的船员都想要杀死我,而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德雷克,你应该知道保命的唯一方式。”
德雷克当然知道了,这艘“商船”上的船员损耗率是极其恐怖的,除了副业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外,还有船员内讧的因素。
但不论闹得多么精彩纷呈,船长都会把损失控制在一个巧妙的范围内。
“为‘盎鲁克’而生……”这话德雷克闭着眼睛都能说了,“为‘盎鲁克’而死”
“盎鲁克”就是这艘船只的名字,船长认为一切都应当属于这艘船,而为了这艘船,任何船员都是可供随时抛弃的摆设,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是的,这强盗竟然也有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东西,虽然德雷克并不认为这艘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这个想法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其实还有更致命的一点,那是比不热爱海盗事业更不能让船长看穿的……
德雷克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船长,假如说这个人是他的“父亲”,那么他脚底下的船只则是“母亲”。
而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却是背叛父母。
船长听到了令人满意的答案,他开始放松地卷烟:“真不错,德雷克,我真希望你能永远这样下去,比起那些蠢货,你是最适合这里的。”
“……我不会让骏鹰的妄想得逞,我们的船只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被他击溃。”船长一边抽烟一边絮叨,德雷克索性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穹。
今天的桅杆空空荡荡,把所有的云朵和飞鸟都亮在空中。
船只好不容易在军港中停歇,所有船帆都被降落清洁,依附着军港的匠人有着最好的手艺,他们能把帆骨的每一节钢铁脊椎都打磨得锃亮。
这些天空中盘旋的飞鸟……
德雷克感到了不对劲,这种感觉不只是鸟儿们带给他的,还包括了这片天空,这片海水,岸上的建筑物——这整片军港。
是骏鹰,只能是他了。
“喂,小海怪,也许你还有可能成为我的继承人呢。”
船长可不知道德雷克在想些什么,他吐着嘴里的碎渣,仍然在感慨:“虽然不怀好意,但骏鹰对你的未来确实是很看好的,他看人看事从没有出错过。”
德雷克转过头,瞥了一眼船长。
竟然说得出这种话,不知道又和骏鹰达成了什么交易……
自从船长接连几次在骏鹰手中吃了大亏后,他就开始按照骏鹰的规则来行事了,这生意多做了几次,竟然有几分被驯化的模样。
明明船长的神恩是极其强大的,但骏鹰有办法应付,他甚至还能在应付的同时不暴露自己神恩的真正特性。
所以这能够窥破谎言的神恩也不过如此,它会被击溃,也会被欺瞒。
德雷克又抬头看向天空的飞鸟——骏鹰不论做什么,都像是在训鸟。
船长嚼着烟叶,又开始唱起了荒腔走板的歌谣,德雷克则妥善地收好放在木板上的书籍,随后从瞭望台上跃下。
有些事情不能想得太远,虽然骏鹰让人讨厌,但他现在连船长都无法杀死,又要怎么去抗争骏鹰呢?
还不如想办法先填饱肚子,做个好梦。
等到他变得更加强大……
最起码,要强大得像是那钢铁人偶一样。
缪宣终于抵达了他的封地锡兰郡。
锡兰郡,位于尼亚特尔柏南方的明珠,她有着温暖湿润的气候,肥沃美丽的土壤,因为靠近蒸汽科技起源地艾丽萨诺,这里还有着仅次于首都的科技发展水准。
但即便如此,锡兰的工业化程度仍然非常低,它没有任何电力设施,最新最大的工业设施就是火车站。
而且锡兰郡的人们还不习惯这样的大型设施,出于敬畏和恐惧,他们给火车取了不少外号,比如“疾驰的野兽”、“轰鸣的死神”……
即便在缪宣看来这火车的速度慢得不行。
缪宣在路途中足足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要是没有火车,他还得再走上三个月。
缓慢的旅途却并不会令人感到厌烦,光是欣赏这一路上的景色就是难得的享受,尤其是在远离诺德诺尔后,天空又恢复了剔透的湛蓝……
不过这种湛蓝也持续不了多久了,尼亚特尔柏的工业在飞快地发展,很快就将遍布所有的大城市,到时候灰色自然会染上天空与河流。
而对于这种程度的环境污染,这个时代的人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
汽笛鸣响,傀儡抱着缪宣走出车厢,锡兰的火车站建立在一处山谷中,即便在寒冷的早春时节,也能在山原上望见美丽的花卉。
锡兰郡中的堡垒和这片土地一样,都是世袭传承的,它们曾经属于缪宣这个身份的母亲,随后也顺着血缘传给了她的独子。
不过在眼下锡兰郡中并没有电力设施。
以这个世界目前的生产条件来看,电力设施也是很珍贵的东西,除了作为生产核心的大型工厂、远赴外洋的海轮军舰外,电力仅被应用在首都圣堂和顶级贵族的宅邸中。
因此在圣堂坍塌后会才暴露出地下空洞来——这么嵌合搭建的本意是为了再应用废弃工厂中的电力设备,谁能想到会被人钻了空子,造成巨大的惨案呢。
“殿下,锡兰郡的封臣们为您准备了接风,本地的豪绅也请求觐见。”老女官推着轮椅走来,一头银发盘得一丝不苟,那精气神远胜过寻常的老妇人,“其中最高的爵位是子爵……您意下如何?”
女王生怕缪宣在她不清楚的地方受了什么委屈,于是特地委派了管家和女官,以确保小侄子生活起居的质量。
早在火车刚停止时,就有管家和侍从快速地前往亲王在此地的庄园,他们会在主人抵达前清理出舒适宜居的环境。
缪宣对女官道:“琼斯夫人,我们先回庄园。”
女官提到的人都是锡兰郡的地头蛇,名义上也是缪宣的下属,见一见是有必要的,但不是现在。
“是。”
女官在行礼后快速地退下,她自然有办法应付那些无法面见亲王的人们,这位女官曾在宫廷中经历过多次国际间的纠纷,锡兰郡对她来说就是牛刀杀鸡。
缪宣再次坐上了马车,当车马在锡兰郡的街道上缓慢行驶时,他看到了与首都截然不同的风景。
大片的田地已经开始了耕种,远处的葡萄园里也是郁郁葱葱,这里看不到蒸汽工厂的影子,也没有繁忙的车辆交通,但人们的畜牧和耕作方式也同样老旧。
也许要多留几年了……
缪宣拉上了窗帘。
夏日逐渐来临,锡兰郡很快就到了一年最炎热的时候。
自从一次差点中暑的经历后,缪宣开始减少外出。
这个世界的身躯确实不太健康,冬天畏冷,夏日惧热,血条hp值少得可怜,即便更换了与生命相关的道具,上限仍然不高。
倒是蓝条mp屡屡溢出,和缪宣以往经历的世界恰好相反。
而在缪宣蹲在乡下半学习疗养的期间,他的信件书写抵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女王每隔几日就要递送几封新的信件来,详细地描述了她身边发生的事情,从小公主的牙牙学语到尼亚特尔柏与鸢尾的冲突。
玫瑰和鸢尾的历史能追溯到千年前,这两个国家既是世仇,又是世交,两方时不时就比拼一番翻书翻脸的速度,又是结盟又是毁约,令学习历史的缪宣叹为观止。
而这一次的□□是——【尼亚特尔柏新上任的海军大将死于鸢尾海盗的袭击】。
既然陆地上有盗贼,那么海洋上也不会少,海盗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行业,他们以掠夺商船和沿海村落城市为生,前有来自北冰洋的戈尼克人,后有早三十年兴起的郁金香,臭名昭著。
在最初,尼亚特尔柏的海军设立就是为了驱逐海盗,不过自从帝国开始争夺海洋地位和殖民地起,官方对待海盗的态度就暧昧了起来。
对于那些袭击外国商队舰队、从外国人手中夺取侵占殖民地的海盗,官方一直是默许甚至支持的。
而一部分机灵的海盗看到了这一点,于是便出现了会在暗中配合帝国军事行动的海盗,两方竟也能形成一种互利互惠的关系。
这种事情在尼亚特尔柏中比较常见,毕竟接连三位君主都采取了宽容的态度。
因此与其他国家相比,尼亚特尔柏的海盗是最猖獗,又最知情识趣的。
可这个刚上任的海军大将,死于鸢尾海盗的袭击?
缪宣都给看愣了。
这个死法对于海军来说可真是奇耻大辱,尤其是这海盗还来自鸢尾,可以说是耻辱翻倍。
女王在信件中表达了她的态度,她并不认为这所谓的海盗真的是海盗,她和几位大臣议员已经达成了共识,这所谓的海盗极有可能是鸢尾的手笔,作为对尼亚特尔柏近期商贸行为的抗议。
不过时代已经变了,两国绝不会再轻易地展开战争,虽然只隔着一片海峡,但他们会把厮杀的战场转移,挪到那不会伤害到自己民众的地方——殖民地。
资源的掠夺是不可能停止的,尤其当两国都掌握了强大力量的时候。
……只不过是从简单对决到散播矛盾至殖民地;从单纯的对抗战争到寻找代理人。
夜幕降临,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中的傀儡走动起来,它点亮了房间内所有的油灯,把昏暗的房间照得恍若白日。
当傀儡端着走到书桌边时,缪宣才从新消息中回过神,他收起了信件,把它们妥善地收好。
小傀儡十分贤惠地开始端茶送水了,缪宣不喜欢房间里出现侍从或侍女,他更习惯于独处,也不知道小傀儡是从什么时候把照顾他的活都一并学会的。
缪宣接过茶杯——茶水还是温的。
缪宣忍不住笑了:“谢谢。”
当缪宣喝完了茶后,傀儡便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用行动告诉他该睡觉了。
虽然看着臃肿,但傀儡的制作材料都是金属,它的怀抱永远都是这么冰冰凉凉的,僵硬,却足够有力。
缪宣仰躺在傀儡的怀抱里,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傀儡的喉咙:“明明已经换了,怎么还是不和我说话呢?”
傀儡仍然没有回答,它只是沉默地蜷曲在缪宣身边,像是一只看守着珍宝的匍匐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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