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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弥留之梦

    统合历2024年1月末,梁州都市,下界层,七十九号奴工团所属矿坑某处。

    搭着湿毛巾的矿工们拥挤在狭小的休息室内,各种异样的发酵气味飘散在幽暗的矿道左近,即使带着过滤面罩也无法忽视。更进一步说:无论通风管路如何轰鸣运转,这儿的空气质量也无法脱离“轻微污染”的范畴。

    这可是在通风管路旁边啊……

    “别挤啊你!我们后面的人都看不着投影了!”

    “抱、抱歉、我只是、把钱都下注在陈肆为小队身上了。心情多少有些……沉重。”

    “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失败,作为九州都市联盟模拟赛的优胜队伍,他们不该止步于亚细亚赛区。不过,现在我只庆幸自己没有赌错……”

    “别吵别吵!已经是大区赛的最后一个赛段了,妈的这帮人基本就确定要晋级诉罪赛会了!我得看看谁最有潜力,投中了没准能一次性赚回来!”

    “下一届大区赛还要等三年诶。”

    合着投影画面,悬浮在休息室内的立体音响传出解说员亢奋的声音:“虽然九州都市联盟的陈肆为不幸落选,但以目前的积分不会面临‘处刑’,未来可期……

    让我们把画面转向最后一个赛段!剩下的最后两支队伍可谓棋逢对手,看他们目前的积分数量,基本谁先冲线、谁就能成为本次大区赛的优胜队伍!进而晋级!

    星宫璃夜队的队员都来自极东地区关东都市,阿尼亚队则从整个亚细亚赛区吸纳成员。他们的队长兼突击手——阿尼亚,是目前最接近终点的选手,她来自东征都市第九奴工团!

    究竟谁能摘得胜利的桂冠、代表亚细亚大区向公民大会诉罪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休息室一角,单薄的玻璃映着婆娑的灯影,把下方盘根错节的矿车轨道绘入镜面。

    林海楼猫着身子蹲在高处远远望着投影,就仿佛挂在轨道虚影之上的猫头鹰般。

    当然,他不可能拥有踩影借力的异能,海楼踩着的,只是些悬挂在矿道顶端的复杂管线。

    他叫林海楼,是个彻头彻尾的年轻人。虽然身体年龄被设计为十八岁,但刚从培养仓下线的他仅在七十九号奴工团服役了半年。

    在管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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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不清赌狗的恶语怨言,也闻不到解说的浮夸声色,他只是看着投影,看着在不同赛段内奔跑的选手。

    海楼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穿过异度幻境或毒虫泥沼、躲过枪林弹雨或奥术魔矢。

    五光十色的图景闪过少年澄澈的瞳孔。倏尔,代表胜利的特效伴着震天的欢呼席卷在整个室内,优胜队伍的立绘跃动着占据整副投影。

    最终获胜的是阿尼亚,那个银发的混血女孩。

    美丽……

    强大……

    却在与那投影中的银发少女对视的瞬间,更多的信息涌入林海楼的意识。

    他有一种明确的感觉:这些信息,其实来源于脑海的深处。

    进一步的,数量庞大的信息碎片仿佛产生了阻力一般,把自己的意识拦在了那片深海。

    直到——某个宣言在他脑中炸响:

    “统合历前5年,终焉战争爆发,罪民的先祖们使用最无耻、最恐怖、最邪恶的武器把世界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统合历1年,觉醒的智能中枢推翻了意图毁灭文明的罪民军事独裁势力,并将所有幸存的无辜公民保护起来、组建公民大会;

    文明世界在公民大会与智能中枢的共同治理下逐步复苏至今。在这包容的时代,即便是罪民也拥有通过劳动向世界诉罪的权力。诉罪不是压迫、不是惩戒——是宽恕、是拯救!诉罪的目的是让整个文明世界记住悲惨的过去、并阻止类似情形的再次发生。

    世界不会忘记过去的伤口,也不会阻止新的未来。通过诉罪赛会,被选中的罪民们可以亲身体验罪孽深重的过去,在痛楚中反思何为美好。

    运用自身的智慧与力量、去克服那些困难、挑战那些罪恶、洗去那些罪名!为自己和身边的亲友赢得光明的前程,甚至脱离罪民身份——成为一名光荣的人类公民!”

    这是任何一场赛会前都会反复播报的宣言。

    公民大会一直在提醒罪民们:想脱罪,就自己来体验曾犯下的罪业吧……

    诉罪赛会……

    可才从培养仓的人工羊水里离开半年、没日没夜出入矿坑的自己,真的有可能把这样繁杂的宣言背诵下来吗?

    脑子好乱,好像……多了些什么。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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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好痛,不仅是头痛。随着时间的推移,灼烧感与瘙痒感逐渐清晰,手、后背、脚掌……不妙的知觉从全身传来,仿佛万虫啃噬。

    血肉在细胞层面的复苏与破坏间来回拉锯,进而构成了这种难以描述和忍受的感官。

    他想发声,但声带与气管显然还未恢复,擅自驱使肌肉只会让方才粘合的伤口再次断裂!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观察外面的情况。但眼皮根本睁不开、眼睛根本看不见,说到底,林海楼连自己是否还有眼皮都不清楚。

    他唯一晓得的,便是自己受了很重的伤。四肢末端开始不可控的抽搐,心脏也接近“失速”的边缘。

    我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他问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回忆追溯到受伤的时刻。他莫名着想起那场比赛,那个投影,那个有着银色短发的混血女孩,阿尼亚……

    我还不能死,还有人在等我……

    有什么东西扎进了左臂静脉,林海楼的意识随即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谁来——救救我——

    终于,他失去了潜航脑海的能力,甚至连巡视记忆都无法办到——自己的意识,已落入不可见底的深渊。

    ……

    便在这深渊的底部,在梦境与死亡的交界之处——

    林海楼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活着,或许罪民的亡魂也能在数据世界留存片刻?逼仄、黑暗,但不完全黑暗,他被幽深的甬道吞没。

    这里,难道是属于自己的弥留之地?

    与空气流通不畅的矿道截然不同,在这片濒死的梦境当中,一刻不息的寒风从深窟的尽头倒灌不止。

    刺骨的风刃一方面阻碍着他的前进,一方面又给予他目标和希望,林海楼有着强烈的预感:风来的地方,既是出口——梦境的出口,亦或死亡的门扉。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乃至于仅有他这么一个活物。岩壁与凛风构成了弥留之地的全部。

    好安静,好孤独,但是好“安全”,独属无人之地的安全,好想留在这里……不!不行!我要离开,还有人在等我。对,还有人在等我!我要去见她……

    林海楼向风来之处投去目光,他不想管这是哪里,他要回去,回到属于自己的真实世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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