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这两字说起来也是轻松的,但又仿佛重如千斤!
士兵们心中不解但是依旧抱定了必死的信念,这么些年了辉州卫不断的抽调士兵支援前线又不断的补充新兵,每一个辉州卫的士兵都有心里准备会在某一天调往前线,然后马革裹尸或者成官成将,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战火居然会在辉州烧的如此剧烈。
士兵们的眼中有不舍和留恋,能活着谁又想死呢?可是有人活就必须有人去死,也算是一种代价。
百姓们乱哄哄的,谁都知道内城守不住,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上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样下去会有大量的百姓在短时间内被靖人屠杀,这完全就是海边的小王八赶海,能下多少是多少,总会有些幸运儿逃出生天。
大多数老人坐在那里已经认命了,把身上值钱的家当尽量往年轻子女身上挂,这个时候几个窝头也是极好的东西,逃命最重要的是吃的不是金银细软,有吃的才有活下来的基础。
分别总是悲壮的,没几个人舍得自己白发老亲等死,也不是没有人狠心站起来大声吼着和靖人拼了,一些半大小伙子瞪着血红的眼睛丝毫不理会自家长辈的哭喊,挣脱了袖子就嚷嚷。
可是呢?
刀枪没有,甲胄没有,拿什么和杀红了眼睛的靖军拼命?血肉之躯?那些不过靖军筑京观的材料罢了,靖人的惨无人道整个辉州怕是已经没有不知道的了。
士兵们唱起了从入伍第一天便开始学习的军歌,邵振雄派人快速轻点了一下,加上轻重伤员还有五百二十多人,除去抽出来突围的骑兵刚好一个满编团。
谷曲县内哭声震天,混合着士兵们沙哑的军歌悲壮异常。
王远冲给自己断了一臂的幼子整了整衣甲哭着笑道:“我儿不辱门楣,不辱先人,你长大了。为父心中甚微,以后你就是我王家的顶梁柱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守国,为黎民洒血,汝若得幸活了下来记得给先祖上香的时候替为父告个罪。”
王远冲越说王智行哭的越厉害,泪流在脸上画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痕,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父亲,你,娘亲还有祖母,你们,你们~”
已然是话也说不全了。
“好孩子,不怕,只要有你在我王家就还有希望,切莫作此小儿态,你已加冠,当晓何为轻何为重!”
城门附近骑士们已经在集结,哭声更加让人绝望,外面靖军的怪语已然响在墙外。
“放箭!”
内城墙上邵振雄指挥着残存的士卒射出手中的箭矢,顿时数百支箭矢暂时遮蔽了眼前的天空。
这一突然的打击让以为胜券在握的靖军着实意外了一把,扔下几十具尸体便往后跑。
趁着这个空袭邵振雄连忙命令身边的士兵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赤色三角小旗。
王远冲不敢迟疑,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子,擦了把脸怒吼道:“开门!”
原本堵死的城门此刻早已被清理了出来,几个士兵将厚重的门闩合力取了下来,伴随着嘎吱的转轴声谷曲县北城门被缓缓的打开。
靖军在北门的部队最高军官是一名番佐,手下三千多人,丹保武雄看着突然打开的城门愣住了。
天上掉馅饼了?
丹保武雄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盔甲和手下寒酸的军队,很快狂喜渐渐涌上心头。
三千多靖军嚎叫的冲了上去。
城门依旧在缓缓打开,已经能看清楚不安的郑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但是很快,郑人骑兵出现在视线里,并且直接开始加速。
战马吃痛之下很快四蹄飞奔,气势瞬间起来。
邵振雄废了九年二虎之力,甚至把骡子都拉来了勉勉强强凑了一百个能骑的物种,其中还夹杂着两头老黄牛,只不过上面的不再是牧童。
辛全找到自己的妻子,两家人紧紧的靠在一起。
辛全手里捏着华斌的腰牌,华老爹一眼就明白里其中的意思,辛华氏的哭声更大了,华家人也是如此。
“待会儿稍微晚点,莫要最先出城,但是也不要太靠后。”说着把一把直刀递到了十二岁的儿子手里。
辛大郎还在发着烧,但是显然此时是顾不得了。
“大郎,这是你舅舅用过的刀,你拿着他,你娘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婶子一家就靠你了,咱们两家现在剩下的就你一个男丁了。”
接过带血的直刀方知责任之重。
辛大郎点点头,表情严肃。
“好了,快去往前挤挤,差不多了,赶快出城!”
话音未落辛全便朝外挤了出去。
“当家的,活着,活着啊!”辛华氏追着大喊却被自己小子一把拽住,眼泪不要命的往下流,眼泪仿佛已经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大郎别忘了给你老子烧纸钱啊!”
辛全传来的声音渐渐不见,城外的骑兵已经突入了靖军阵中,正在奋力耳朵拼杀为出城的百姓尽量的争取机会。
靖人靖国最初的慌乱之后已经回过神来,手中的刀枪毫不留情的招呼了上去。
丹保武雄更是兴奋连连,靖人的军功也是靠首级的,财富则是靠的俘虏。
但是他低估了这数万人的求生欲,老弱妇孺拿不动刀还拿不动木棍么?冲出去就是生。
三千人的军队也不算少了但是在数万求生不断涌出的百姓面前这防线就显得有些单薄更何况还有一百不要命的郑军骑兵,哪怕是头骡子那后腿蹬起来都能让一个靖军士兵载个大跟头。
坂木伸司脸色铁青,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郑军守将居然会采用这种方式,眼下就算调集兵马朝北门追过去也势必会有不少人逃出去,而他之前放的话可是鸡犬不留的。
大意了,以为北门地形不好仅仅放了三千多人没想到居然成了郑人的生路。
“给我杀,一个时辰内本将不要听到这谷曲县内还有任何反抗的声音!”坂木伸司黑着脸下达了命令。
不要有任何反抗的声音那不就是屠城就是为所欲为的么,靖军将领兴高采烈的下达命令去了。
城头很快射完了手中的箭矢,内城不大,但是也不是四百多人可以站满的,有伤员吃力的撑着,还有的就那么靠着墙垛坐在地上,没有办法,没腿了,军歌依旧在唱,有的人望着身后,冲出城的老百姓正在拼命逃亡,郑军骑兵分出几个人突了出去,剩下的很明显不准备走了。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亲人可以活下来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只能求老天爷保佑。
靖人再次冲杀到城下,长梯往上一搭就开始往上爬。
王远冲带着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愿走的老仆上了城墙,手中拿着一柄宝剑。
“王县尊。”
“邵将军。”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转身面向蜂拥而来的靖人大军,脸上毫无惧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西阳带着剩下的骑兵暂时甩拖了身后的追兵,略略一点竟然不足百人了,这也意味着从接战至今短短三四日之内他们的战损竟然已经超过了六成。
战马或因受伤或遗失现在也仅剩百余匹,一人两骑都不够,这么一来连专门用来驮装备的马都没有了,几十斤的重甲加上一百多斤的汉子还有干粮武器等等,又没有辅兵仅靠一匹战马根本不够。
“团率眼下怎么办还得您拿个主意啊!”
站在这里还依稀能看到武右县方向的浓烟,不管伤亡如何他们也算是达到了一部分目的,最起码靖人的粮寨被霍霍了一通。
“莫不如回青城县?”
“回得去么?那里的靖军比狗还多,咱们这点人根本冲不进去,再说你总不能让青城县的守军为了咱们这几十号人就冒着风险开城门吧。”
“嵇辰说的对!”张西阳对着部下说道:“眼下我们损失不小,但是我们给靖军造成的麻烦也不小,想必靖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数日以来我等杀敌数以千计还烧了他们的粮寨,这足以让靖军上下重视,哪怕我们还有一人一骑只要我们还在外没有放弃那就是对青城县最好的支持。”
“进了城暂时安全了,可进了城下了马的肖州军还是肖州军吗?”
众人沉默不语,打到现在早已经不是生死的问题了。
“团率,按照路程来算都指挥使的大军是不是要到了?”
张西阳点点头说道:“按理说现在怎么也进入辉州地界了,现在很有可能到了齐郡了。”
朱贵又道:“相信北面的吉幽二卫还有东北行营也定然会有动作。”
张西阳再次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仅靠辉州一州之力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国朝现在也不容许打的太长,所以各方援军定然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幽州的援军已经进入东廓郡了。”
“那这么说来我们已经不需要撑太长时间,但是这点时间必须由我们为大军争取出来。”
张西阳终于笑了,老气横秋的说道:“朱贵,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团率!”
放哨巡卫的骑兵冲过来吼道:“团率,靖人追过来了,五百轻骑兵,还有三十多个背着大布兜子。”
张西阳眉毛拧巴了起来:“这些畜生还真是阴魂不散,随我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