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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恩荣宴(下)

    恩荣宴上,皆是大明王朝最为顶尖的读书人,如此盛事,自然少不了诗词相和。

    这时新科进士们觥筹交错间已经不知道是谁首先提议,只听人群之中一声大笑道:

    “今时天开文运,贤俊登庸,国朝文风鼎盛,吾辈得陛下天恩,聚于此处,与琼林宴上当作琼林诗,如此,岂不美哉!”

    此语一出,闻者俱是轰然叫好。

    此刻张籍正和朱国祚,李廷机三人聚在一起饮酒。三鼎甲聚在一处,自然是恩荣宴上的焦点,这里围着新科进士也是最多。

    “状元公文章居我等之首,才高八斗,自不必言,今时恩荣宴上这第一首诗自当由朱兄来作。”

    “对对,状元公请作诗一首,让我等一开眼界。”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对于古代读书人而言都是必修课,今科状元郎朱国祚能大魁天下,这自然有几把刷子,诗词歌赋上的造诣也是精深,听得众人之言,朱国祚哈哈一笑道:“谢过诸位同年抬爱,我正有一诗请同年们品评。”

    “愿闻其详!”

    “洗耳恭听!”

    朱国祚当下满饮杯中美酒,大声道:“皇榜争雄三百仙,御笔亲题墨未干;天恩忽降拜金銮,方知蟾宫得先鞭。”

    “好诗、好诗。”

    状元朱国祚刚刚吟罢,就有叫好声传来,这当堂赋了一首合乎韵律又应景的诗足见诗书功底。

    他的诗中并未有得中状元的傲气,而是将在座诸位新科进士比作天上仙人,暗暗的赞了众位同年一番,如此胸襟气度博得众人的喝彩也是理所当然。

    “拙作已毕,诸位同年就请聆听尔张兄的大作吧。”朱国祚笑着回身入席道。

    榜眼李廷机一听,起身举杯遥敬众人后吟道:“科名久滞不着痕,白首将至得君恩;琼林宴上时节好,一甲为名天下闻。”

    这首诗也很是应景,道尽了多年科试不中的辛酸,一时间场中年长的进士们多有同感,面现怅然之色。

    这时但听一名礼部官员笑着打趣道:“今日乃喜庆之日,尔张兄的这首诗内有凄清之意,实为不该。”

    “李兄这也是心有所感,吾辈皆是苦读多年方才中式,此间之事多心有戚戚焉。”另一名与会的受卷官说完又面向张籍道:“接下来探花郎作诗,可要来个喜庆点,一展我大明士子昂扬之风。”

    “不错,探花郎年少登科,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维桢大作,吾辈洗耳恭听。”那礼部官员跟着笑道。

    张籍闻言笑了笑道:“敢不奉命。”

    说完,一饮杯中之酒,张籍朗声吟道:“飒飒时节风流好,少年不负登科早,偶得琼林三两枝,等闲平步上九霄。”

    “青衫少年登科早,等闲平步上九霄,探花郎,好诗!”

    张籍的这首诗和刚才李廷机的“白首将至得君恩”同样是言道科试等第之喜,但前者讲科举之艰难不易,后者讲少年登第之欣喜得意,各有特色,也算是完成了刚才那礼部官员的要求。

    进士们对诗词一道自是不陌生,而且多有急才之人,之后的场上或依殿试名次,或随性而就,纷纷吟诗作赋,一时间恩荣宴上尽是吟哦之声。

    酒过三巡,朱国祚、李廷机、张籍三人做为三鼎甲,受到不少人重点照顾,酒被敬了许多,三人皆是酩酊大醉。

    当然,在这个恩荣宴上喝醉酒的可不只是张籍三人,今天是什么时候,金榜题名后的琼林宴啊,新科进士们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所有新科进士,特别是出身寒门的进士大都会产生类似的感慨,曾经人人皆读过,用来勉励自己的那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如今已经实现了。突如其来的这种身份上巨大的变化带来的惊喜对每个人的冲击还是不小的。

    高兴之下难免开怀畅饮,醉酒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整个恩荣宴下来,新进士们差不多人人都喝的红扑扑的,达到醉酒程度也有不下十余人。

    酒后方现真情实性,酒后方见百态人生。喝醉了酒的人们行为也是千姿百态,有的哈哈大笑,畅饮争杯;有的掩面长泣,道尽辛酸,对于此,在此组织的礼部官员早已经见过不怪,而且为了防止在恩荣宴上的进士和官员们酒后失态,他们还早就准备好了醒酒汤、及休息的场所。

    厅外就几百名差役待命,一旦有人醉酒,便会有差役过来将其扶到或抬到早就安排好的下榻处醒酒。

    张籍这次也是喝得有些多了,但是他在语言和行动上还能自持。三鼎甲中,榜眼李廷机喝的最多,早已是被人抬了下去;熟识的人中,汤显祖也喝了不少,见他开始满嘴说着胡话,一方面是为了不让他出丑,一方面是躲酒,张籍、李成、郑泰三人便将他扶了下去,四人一同在礼部衙门后院客房。

    酒意兼之孔庙大礼的奔波,不知不觉,张籍四人靠着矮榻沉沉睡去,等到被礼部的杂役叫醒的时候,已然是金乌西斜的傍晚时分。

    张籍看到屋内,还有汤显祖不知何时呕吐的污物,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前来打扫的杂役小厮说道:“有劳小哥了,我这友人今次恩荣宴上饮酒太多……”

    张籍的话还没说完,那小厮就慌忙的道:“不妨事、不妨事,诸位老爷都是天上的星宿,给老爷们办事,小的正求之不得。”

    张籍见此,也不多说,心下知道,这就是身份不同带来的变化。

    古代的酒水都是地道的纯粮食酒,张籍此刻并未觉得头疼,在叫醒郑泰、李成和汤显祖后,几人一同离开房间。

    在出礼部的路上还遇到不少酒醉晚归的新科进士,众人面上依旧带着喜色。这两天经历了一系列荣耀、喜庆的仪式之后,每个进士心中几乎都有“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之感,有不惜一死报国恩的热血沸腾之意。

    出了礼部衙门,前行几步转角就是大明门,在大明门前临清会馆的马车还在那里等候。

    临上马车之前,张籍再次回首看向那中华国门,上面解缙手书的对联依稀可见。

    张籍心中知道,此时此刻便是整个科举的终点。在这条充满着荆棘、荣耀、理想的道路上,自己终于走到了尽头。往昔的种种,读书所带来的荣耀,都已经是过去式。

    接下来,便是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