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名袁永后,左提学又念到了不少士子的名字,其中张籍熟悉的有赵时春,位列第二十三名;还有清渊书院中同寝室的方毕、陈正他二人,分列第十七、十九名。
“两府院试,第四名……”左提学名册上念到了第四名,这是东昌府的一名士子,截止此刻本次院试只剩下前三名没有唱名了。
现场大多数没听到自己名字的士子尽皆如丧考妣,面若死灰,因为他们知道凭自己的水平是万万进不了前三的,唯一让他们留在此地的原因是寄托于奇迹之上——这万一、万一提学官大人慧眼识才,点了我案首呢……
袁永、方毕、陈正等六名清渊书院前面取中的同窗,现在都回到了这边的树荫下,等待着最后三名录取者,也即是前三名的公布。
许是左提学念的累了,他拿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清清嗓子道:“壬午年,临清东昌两府院试,第三名,临清州夏津县,郑泰,书。”
高喊唱名的衙役已经换了一班,任谁这大热天的喊上个一个多时辰都受不了,新换的这一班嗓门或许稍有不如,但是精气神极为高昂。只听他们齐声喊道:
“两府院试第三名,临清州夏津县,郑泰,书。”
“传两府院试第三名,临清州夏津县,郑泰,书。”
“传两府院试第三名,临清州夏津县,郑泰,书,参见提学大人。”
三声大喊,声音高亢,神完气足。
“来了,来了。”只见人群外一条大汉飞奔而至,声如洪钟,行若狂风,挤开人群瞬间而至左提学面前。好一条大汉,面孔方正粗犷,文士衫的下摆被系在了腰间方便活动,这一壮汉书生正是郑泰。
“学生郑泰,参见督学大老爷,谢大老爷朱衣点额。”郑泰一路奔来,气也不喘,鼻尖不过微微见汗,可见其身体素质是极好的。
前面七十多人不是文弱书生,就是耄耋老人,精气神俱足的士子不多,故而左提学见了郑泰不禁有眼前一亮之感,这就是今科院试的第三名吗,心下边想着边出言道:“你就是郑泰?何故来迟?”
“弟子正是郑泰,刚才来考院看榜的路上,恰逢城门口有一粮车倾覆阻了道路,学生前去搭手搬粮袋,城门疏通之后方赶来此,故而来迟。”郑泰声音洪亮的道。
“好,不错,不愧饱读圣贤书,路逢不便出手相助,是我辈读书人风范,下去休息吧。”左提学点了点头甚是高兴的道。
“谢大老爷。”郑泰依言退后。
“嗯……”左提学看向第二名,念道:“壬午年,临清东昌两府院试,第二名,东昌府,叶增,诗。”
衙役唱名声刚落,就见不远处东昌书院一行人中,走出了一位青衣少年,正是那日见到的叶增,不过他此刻并没有拿到第二名的高兴欢欣之意,在叶增的心中他是要拿案首的。依照流程,叶增前去拜见了左提学,之后重又回到了东昌书院人群中,叶增及东昌书院的士子们并没有走,他们心中打定主意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得了这两府之地的案首。
隐隐约约只间,叶增脑海中浮现出,那天茶楼中把自己驳斥的体无完肤的清渊书院少年,难道会是他?
张籍此刻无暇顾及他人,他面色虽然看起来如常,但是手心中早已满是汗水,“这只剩下最后一个,第一名了,这一定是自己吧。”“自己绝对不会落榜的吧。”……类似这些语句在张籍心中翻来覆去个不停。
“张兄莫要紧张,这今次院试案首肯定是你了。”这是袁永在为自己鼓劲。
“是啊,是啊,那叶增是第二,那日你胜过了他,这第一当之无愧啊。”
“院试案首没跑了,没跑了……”
“定要在这东昌府的醉仙楼中摆几桌啊。”
同窗们在以各种方式来安慰着着自己。
“壬午年,临清东昌两府院试,案首……”从众人这边望去,听不大清左提学的声音,只能看到他在读着什么。一旁方毕道:“嘘,噤声噤声,仔细听,大宗师唱名了。”同窗的声音随之一停。
“……临清州,张籍,春秋。”左提学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是我吗,是我吗?”张籍终于忍不住了,出言问道。
“好像是,张兄你看,他们都看向咱们这边了!”袁咏一指前方,只见还在场上的考生们尽皆看向了清渊书院的所在位置。紧接着,衙役们的唱名声清晰的传来:
“两府院试案首,临清州,张籍,春秋。”
“传两府院试案首,临清州,张籍,春秋。”
“传两府院试案首,临清州,张籍,春秋,参见提学大人。”
是我,是我,今科院试的案首也是我!张籍顿时喜不自胜,头脑被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的有些飘忽。
身旁的袁永方毕陈正等同窗齐齐道贺:
“张兄,恭喜你荣膺鹗荐。”
“张兄,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张兄,贺你乡试连捷,蟾宫折桂……”
听着诸位同窗的道喜声,张籍此刻心中激荡不已,两世为人的他眼眶竟然也湿润了,擦了擦眼角,张籍向同窗们拱手道:“多谢诸位,若无诸位平日里照拂,断无籍今日之事。”
“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又出了什么力了,张兄快去把,不要让提学大人久等了。”袁永笑着催促道。
“好,待我回来再叙。”张籍说完,定了定神,将文士衫的下襟一撩,昂首挺胸向左提学的方向走去,人群不自觉得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感受着无数人羡慕的目光,张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这一刻仿佛自己再清渊书院中踱步;又似后世接过大学录入通知书的那场景……自己往日的一切辛苦,今天都有了回报!
张籍走到左提学面前,拱手作揖俯身行礼,用清朗的声音道:“学生张籍,谢大宗师朱衣点额。”
左提学看着张籍,这个能写出让他失仪之文章的少年,十三四岁年纪,嘴角绒毛尚未长齐,果真神童耶?他的脸上浮出笑容温言道:“汝虽得了案首,但切记不可骄傲,要时刻谨记伤仲永旧事。”
“学生多谢大宗师教诲。”张籍俯身再拜谢道。
“恩,据闻你县试,府试皆是案首,今又得院试案首,这小三元可是齐了,也算是一段佳话,回去后汝当殚精竭虑研习先贤之典章,方不负今日之名。”左提学又提点到。
“学生谨记。”张籍第三次拜谢。
“好。下去吧。”
张籍闻声再次拜谢后退下,茫茫然中脑海中全是左提学刚才说的“小三元”三个字——难道大明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一个重要成就,就这样让我解锁达成了吗。
一时之间仿若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