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堂下一众教喻们议论起来,初时还好,都在循着线索揣测琢磨挺靠谱的,可到了后来话题集中到临清州和东昌府两大书院头上,顿时又分为了两方,争相认定是自己一方的士子才能做出这般精彩的文章,一时之间争持不下。
“好了好了,诸位不用再争,莫要伤了和气,等下去了糊名自然就见分晓了。”左提学见教谕们争得起劲,笑着出声从中调和道。
“是,大人……”上司有令,众教谕们闻言熄了争吵,向左提学拱手行礼后,回到了各自座位上。
第一篇文章破题为“论君子之教,有不能尽行于民焉。”这篇被左提学盛赞的文章赫然就是张籍所书。
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效应,加之剩下的试卷中再也没有了如那“庚午”士子一样水准的文章,待看完了“庚午”试卷,左提学再去看剩下的试卷就兴致缺缺了。这就犹如先见到一百分的美女,之后再见到八十分的美女一般。
日起日落,过了黄昏,夏夜再次来临。
最终再左提学经过一天的批阅后,筛选了八十份试卷作为录卷,每一个籍贯代号有五份,这八十份中又选取了最好的三篇,定为前三,其中“庚午”试卷被放在了三卷之首。
此刻的书案上摆着两支大烛,室内无风,烛光明亮,左提学选定的首卷、次卷、三卷呈一字排开,一旁还有七十七份文章按名次由前至后摞在一起。
左提学喝了一口浓茶后,揉了揉乏累的眼睛,向在场的府学、州学、县学教谕们道:“这是本官定的今次院试名次,你们再来看一看,若是没有异议,本官就要揭开糊名了。”
院试最终审核决定权在提学官手中,左提学虽然说的话颇为客气,还要征询教谕们的意见,但是下面教谕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不会自找没趣驳回提学官的决定。
于是乎,各地教谕们依次上台简单翻看试卷,这一程序结束后,并无一人提出异议。
左提学见此道:“好,既如此那就开始去除糊名,现将糊名籍贯的书办招来。”听得提学官的命令,自有书办前去找来这些人,解除了他们的禁足令。
糊盖籍贯的书办头目到场后,当场在一张大纸上写下了天干地支所代表的地方,其中最为众人所关注的“庚午”代号下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临清州。
离得近的教谕看到结果之后,小声传开,这院试案首是临清州的啊!顿时临清州的教谕们得意洋洋,而东昌府的教谕们则有些丧气了。
籍贯确定之后左提学安排手下两名幕僚一人去除糊名并念出来,一人誊录姓名,等次。按照往日规矩,这一程序是由最后一名开始拆封,而第一名案首的卷子要在最后拆封。
左提学和台下教谕们一样都在等待着案首试卷的拆封,这么精彩的文章到底是临清州哪位才子所书?人人心中都已迫不及待。
“院试第八十名,馆陶县,林平。”
“院试第七十九名,东昌府,刘正。”
……
誊录工作的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一个时辰过去了,终于到了拆封首卷的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左提学的这两名幕僚身上。只听一个声音道:
“院试第一名,案首,临清州,张籍!”答案终于揭晓!
“张籍?果然是他。”
“这张籍不就是去年写出《鳌头矶赋》的那个童子吗?”
“对对,他正是清渊书院的学子,也是今次临清州府试的案首,我还看过他的府试卷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来自临清州各府县的教谕纷纷议论道,谈及张籍的事迹,赞叹声,惊异声不断,左提学的身边也有一临清州的教谕向他介绍着张籍。
左提学听后捻须笑着对一个幕僚道:“不意临清州竟有如此才华卓异之少年,点其为今科院试案首也算名副其实。”幕僚连连向左提学道喜,恭贺他收到得意门生。
誊录完毕,前三名的试卷此时在大家的手中传阅。众人们边看文章边与人品评一番,毕竟是千里挑一的试卷,第二名和第三名虽然不能与张籍之文相比,但也有其出彩之处。
“这一篇治《诗经》的文章写的入木三分,深得圣人之意,当真不错。”
“这篇文章是东昌府叶小郎君的所做,若没有张籍之文,此篇当为第一,既生瑜何生亮,可惜了可惜了。”这是几个东昌府的本地教谕在讨论。
“这一篇治《尚书》的文章也是极佳,其行文大气且文中言及典章礼仪无一差错,仿若信手拈来,这一士子当真是博学多闻,不过文采略输于华丽,被评为第三也算是实至名归。”
“我来看看是哪个考生所做……是夏津县的郑泰,前三名中二人出自我临清州,哈哈……”这个喜出声音的是临清州的教谕。
左提学见场间讨论的差不多,出言道:“时间已晚,诸位还请在稍待片刻,等红榜书写完毕,再行离开。”刚才左提学幕僚所书的名录是誊录在小册子上的,院试放榜后由府衙留存,还需要在誊录一份到张贴的红榜上。
左提学一言既出,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要知道的考试结果已经出来了也没了念想,众位教谕皆是离家多日,在考院中也呆了五六天没出去了,此刻都想着快些结束或回客栈休息,或回家与亲人团聚。
依旧是一名幕僚念名,一名幕僚执笔。
“秀才”——才之秀者也,其名号始见于《管子·小匡》。随着一个个名字被抄录至红榜的那一刻,这些上榜的士子们的身份由童生转变为秀才,他们的人生也将随之改变。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明朝,并不是扩招后的崇祯年间,也不是读书人泛滥的清朝后期,此时的秀才身份,生源功名含金量那是很高的,他们的政治地位已然是不同于一般读书人,在各地基层受到的礼遇多了起来,特权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