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独行在茫茫原野之上,走到午时,一阵劲风刮过,吹的远方片片草地上那四、五尺高,黄绿相间的牧草竞先低伏,显现出无数的牛、马、羊群,以及一根细短的图腾柱来。
张还生见了精神一震,手指前方道:“那里就是博多庆棘的部落了吧?”
“是的,是的,那里便是博多庆棘大台吉的大帐,”桑懋双笑着答道:“自那根图腾柱起方圆百里之内尽都是他的属地。”
“方圆百里的话可是已经深入权国之境了啊。”张还生闻言皱皱眉头道。
“那些蛮人懂得什么,国境、边疆,只打不过他,便都是他的,”桑懋双苦笑着说道:“再说这博多庆棘大台吉才新封不过三十年,周围的权国边地早就被林间人镇服,谁又会去计较这些。”
两人说话间,一个由上百辆马拉货车所组成的商队,后来居上的从一旁喧嚣经过,队伍里那些持刀挎剑的护卫虽未贸然盘问张还生、桑懋双两人,却都冷着脸,投来审视的目光。
张还生远远回望着他们,随口问道:“桑老丈,你看那商队拉的是什么货物啊?”
“从车辙的印记轻重看,定是粮食。”桑懋双胸有成竹的答道。
张还生如今久历红尘已经知道,那些蕴含着须弥藏于介子神通的储物宝贝,除非绝顶珍奇,否则的话,除了受限于体积之外,还会受限于重量。
也就是说,一个价值百金,内里空间探去足有半间瓦舍大小的储物袋,可以装上满满的棉绒,却不可能装满沉重的铁石,再加上一般的储物之器最多使用个三、五十年便会神通自消,化为普通器物,所以除非是运送金银珍宝,否则的话无论多有实力的商家,货运都仍然以车、船为主。
这百辆马车都装着粮食的话,怕足有数十万斤之多,听起来数量颇为可观,但仔细算算如果配着牛羊肉敞开来吃,也就仅够一万名精壮汉子,食用二十来日而已。
张还生望着那加快脚程,疾行的商队,沉吟了一会,若有所思的开口又问道:“桑老丈,这些个粮食,你觉得卖给博多庆棘的话,能值多少金珠?”
“这林间人收粮的价格倒是公开,大概是百斤三个银珠,那商队差不多拉着六十多万斤的粮食,约莫能值个二百金珠吧。”桑懋双盘算着说道。
“这价格已经是大楚内地几十倍不止了吧,”张还生心中暗暗照着南阳城的粮价比较着算了算,吃惊的说道:“难怪会引来这么多的行商,甘愿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前来资敌。”
桑懋双闻言心中暗暗腹诽道:“你真金白银的来林间人的部落买卖凄惨被俘的楚人,贩卖到外洲牟利,便不是资敌吗。
大家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又何必如此惊讶。”,表面却笑笑说道:“其实除去数千里的运转之用,雇佣人力的花费,打通种种关节的人情往来,却也没什么大利。”
牛车虽慢,前途却总有尽头,两人说话间已来到畜群旁边。
顿时就见,十几名骑着裸背的骏马,身穿脏兮兮的皮袍,脑袋四边剃秃,唯有中间留着条和狼尾系在一起的发辫,手拿长长的皮鞭,不时在空中‘啪’的一声,甩出个响亮鞭花的牧人,“嗷嗷…”高叫着围了过来。
“我们是博多庆棘大台吉的客人,是来部落交易的,是朋友,朋友。”望到这一幕,桑懋双急忙探身,从牛车车厢里摸出一面三尺高的羊毛旗子,在手中来回挥舞着,用林间话说道。
那些牧人见了,马上便又各自散去,牛车再向前时,也无人继续理会。
穿越牧群,是一处纵横几十里向下延伸的缓坡。
坡底无数毡帐仿佛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闯进了张还生的眼眸。
而在帐区四周,一眼望上去根本无法数清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精壮、妇孺正被绑着一只手,拴成长串跌跌撞撞的收割着牧草,干瘦的模样直如饿孚一般。
居高临下,眼界顿时变得开阔了不少。
张还生环顾四周,不自觉间在御者之席上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我原就感到不对,觉得这博多庆棘部落总不能詹天席地的过日子吧,却原来是整个部落都建在低凹处,只显露出了图腾柱来。”
说话间,他近看那作为林间人部族象征的图腾柱,发现那柱子足有十人环抱粗细,通体分节,由原木垒成,柱身上阴雕着各种征战、杀戮的战争场面和膜拜、祭祀神灵的图案。
除此之外,每节柱体相互连接处,都会探出十几根的枝杈,枝杈上挂着各种猛兽、妖物以及人类的头颅,很多已经只剩下了骷髅,但仍有一些还附着腐烂的皮肉,不时便有一群群黑鸦从空中‘呱呱…’嚎叫着环绕而下,啄食那些腐肉。
眼前的景象实在令人不适,张还生脸上的笑容很快敛去,阴沉的暗暗想到:“这林间人还真不愧是蛮族之称,以此妖物作为象征,真乃率兽食人之辈也。”
觑见张还生神情的转变,桑懋双低声说道:“公子,这部落立起雕刻着征伐、祭祀图案的柱子,乃是号称‘苍狼之子’的隔噶盖因人的风俗。
而将强者的首级斩杀后挂在树杈上,则是‘林中百姓’鲁灸臂呼图人的习惯。
林间国如今虽说是以,林中百姓为主,苍狼之子为臣,实际两族却已经渐渐融合,所以才有这可怖的图腾出现。
好在这些蛮人虽然凶恶,性格却颇为朴实、固执,对敌人残酷无比,待朋友却十分宽厚,对贵宾甚至以妻女侍寝。
咱们远来是客,倒也不怕什么。”
他低语时,牛车已经慢吞吞的来到了图腾柱下,被博多庆棘部中一队披甲的战士拦了下来。
“客人可到大帐中去见大台吉,车子自有仆人们顾好,请下。”战士中为首的那个方脸大头,目光灼灼的高壮青年看也不看张还生、桑懋双两人,用生硬的炎黄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