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于这座皇庄的起义很快席卷了河东北部。
出乎萧靖预料的是,这个地区皇庄的数量比他此前判定的还要多:一个月后他从雪儿的姑妈家踏上归程的时候,手下告诉他啸聚于此的农奴和流民已有近三万人
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
由此可见,他去的那个地处边缘地带的皇庄还真是所有皇庄里比较小的一个。
尽管一切看似已经失控,他却并不感到担心,因为他早就伏下了暗棋。
这伙人里领头的几个都是受他的命令混进去潜伏在其中的夏家人
“告诉他们可以收手了,一切到此为止吧”
眼看着“义军”就要形成气候,萧靖一声令下,这几个头领便在原地解散了队伍:
“打破皇庄拯救百姓的目的已经达到,若再与朝廷为敌就将面临大军进剿,我等又何必自寻死路俗话说法不责众,各位兄弟还是早些找到家人再寻到地方落脚,踏踏实实过安生日子吧”
农奴们本就没什么斗志,众人就是凭着一口气才坚持到了今天。听了这番话,他们也不想再打下去了。
河东地广人稀,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当个流民也不是没有活路,何必背上造反的罪名
有人被野心驱使着想继续搞事情没关系,萧靖的人已提前在暗中将其铲除了,队伍里绝不会有反对的声音。
蛇无头不行,领头的都说要散伙了,其他人哪还有什么凝聚力
就这样,“义军”只用了半天时间便一哄而散。
收到消息,离瑞都已然不远的萧靖终于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皇宫中。
陈伯锐坐在御案后,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他面前不远处,有个人正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如果萧靖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不是自己的老丈人么
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良久,陈伯锐终于开口道:“夏爱卿,此事又不是你的过错,你且平身吧。”
夏鸿瀚却不肯起来,只是颤声道:“陛下,若不是臣疏于管教,那罪婿又怎会闯下这样的祸事来事到如今,臣知道您顾念着君臣之情,但臣的心中却是惶恐万分只求陛下早些降旨责罚,臣的心中才能好受一些”
陈伯锐叹了口气,缓步走下了御座。
“陛下”
被当今天子亲手搀扶起来的瞬间,老泪长流的夏鸿瀚连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夏爱卿不必过于自责。”陈伯锐温言道:“此事虽然闹得不小,但总算好好收场了朕今早收到了奏报,乱民已经作鸟兽散了,总算没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说着,他从老太监宋迁那里接过一叠文书,将他们塞到了夏鸿瀚的手中。
“夏爱卿,你的一番好意朕心领了,不过你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陈伯锐正色道:“这些田地产业都是太祖皇帝赏赐给夏家的,朕就算再不肖也不能据为己有,否则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历代先帝”
夏鸿瀚还要争辩,陈伯锐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继而动情地道:“正好,朕也打算和卿说些心里话大瑞的锦绣河山本就是陈氏的先祖与夏氏的先祖共同打下的。论起功劳,夏家出的力还要更大些,当年众人也的确是齐推夏氏来坐这江山。
可是,卿的先祖生性洒脱,不愿被这重逾万钧的宝座所羁绊,太祖皇帝这才登上了帝位。
所以,他留下了祖训:陈氏与夏氏永为兄弟,夏家世代荣华、与国同休
两百年来,陈、夏两家数次结亲,就连朕的身上都流着夏家的血卿与乃父又都是朕的肱骨、朝廷的干城,这几十年为大瑞立下了不知多少功劳。
不说别的,就说卿的那个女婿吧,他不也是有大功于国依朕看来,他就比朝堂上许多碌碌无为之辈强出百倍
如今晚辈犯了些错,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小惩大戒便是。若朕真的重责了他还收了卿的田产,那别人会怎么看朕这岂不是让天下人寒了心,让人说朕刻薄寡恩么
夏爱卿只管回去吧,陈、夏两家世代交好,这点小事朕不会放在心上。至于萧靖他是夏家的女婿,自然由卿来管教,朕就不多过问了。”
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陈伯锐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本来平稳的呼吸也变成了急促、粗重的喘息。
宋迁连忙上前扶着他回到了御座上,歇息片刻后陈伯锐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朕乏了,夏爱卿先退下吧。”他朝着夏鸿瀚轻轻点了点头,道:“改日再叫卿来说话。”
“陛下请保重龙体,臣告退。”
泪流满面的夏鸿瀚退出了大殿。随着关门的“吱呀”声响起,本来在闭目养神的陈伯锐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拿过来吧。”
宋迁会意,将几个厚厚的本子放到了他的面前。
如果靠近看,能发现其中的一本上还沾着些许血迹没错,它就是彭三在皇庄里找到的账本
事后,这个账本在萧靖的设计下辗转落到了宋迁的手中。
其它几本则是别的皇庄的账本,都是宋迁的手下找到的。
这不是陈伯锐第一次翻动这些本子了。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是在颤抖,因为他几乎不敢相信里面的内容。
最让他恼火的是:若不是这次的风波揭开了河东的老底,他还以为那里只有区区两、三座皇庄
其实这本来没什么。皇帝富有四海,天下都是他的,他总不可能对每一个地方都了如指掌。
可是,一条条账目就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陈伯锐的脸上:
从实际情况看,只有两座皇庄拿出了大概十分之一的收入来供养他这个天子或者充作皇室的用度,而剩下的钱物全部不知所踪
其它的皇庄更狠,干脆跟他这个皇帝就没有半点关系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养着这么多青壮的地方,为什么还私藏了如此之多的盔甲和强弩
简直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