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摘星哭得实在是声音太大了,黎鸿禧烦不胜烦的同时,却又碍于有这么多人看着,不能直接下令驱赶他们。
他叹了口气,又不禁后悔起来,早知今日,悔不当初,现在看来,自己这个正千户做得该是有多窝囊了?
“行了,你们就不要再哭了。”黎鸿禧说道,“不管你们有什么冤屈,说出来,我替你们做主就是!我刚刚就说过了,哭哭啼啼不管用!你们还不如实话实说得好!”
宋摘星这才再一次止住了哭声,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抽噎了两下,开口道:“大人,前日我们几兄弟下地掏货,归程途中,因为天黑,误入了左千户所百户翟化翟大人的地盘。翟大人将我等扣压,东西也尽数缴没。后因查无实证,翟大人将我等放了回来,却将东西扣下!我等不过是想要去左千户所讨个公道,因为翟大人素来脾气暴了些,我等害怕,所以才想着请百户潘大人帮我等讲个情!却谁知道?潘大人非但不帮我等说情,反倒将我等驱散!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堵了衙门,让潘大人丢了面子,挨顿打是我等咎由自取。可潘大人是堂堂的六品百户!对我等不满却不行堂堂之道,偏要在背地里捅刀子。大人呐,您看看,您好好看看,我兄弟几人被潘大人的手下打成什么样子?大人!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这……”黎鸿禧不禁长大了嘴巴。
这宋摘星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得倒是轻巧得很!可是现如今前、左两个千户所都被划到了陆准手下,陆准又是左千户所出身,两所之间的纷争,他会向着谁,这还用问吗?
黎鸿禧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跟左千户所的人较劲,尽管对方只不过是一名百户。
宋摘星见他犹豫,又嚷嚷道:“大人,您署理正千户,是我前千户所的主心骨啊!您总不能看着我们被左千户所的人欺负吧!”
黎鸿禧真是恨不得扑下去打死这个多嘴的宋摘星了!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别说他黎鸿禧只不过是个陆准扶持起来的傀儡,即便是他的前任宋瑞堂,谁又见他真的敢跟陆准硬碰硬了?即便真的硬碰硬,倒霉的又有哪一次不是他们前千户所?
可人心就是这样,一则同情弱者,二则不患寡而患不均。
宋摘星他们被打,不仅仅是让周围的人觉得他们是弱者,更加让大家感觉到了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戚感。
再者说,从前左千户所是左千户所,前千户所是前千户所,两者并没有统属关系,各论各的。你被左千户所的人欺负,我也被左千户所的人欺负,这在大家看来,很容易接受和理解。可现在不一样了,大家都是陆准统属下的人,凭什么左千户所的人就可以耀武扬威,前千户所的人就只能忍痛挨打?
黎鸿禧只大略的一扫,就知道了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被宋摘星的表演所收买了,如果此时他敢说不帮他讨回公道,那么他在前千户所的威望就会瞬间降低,不仅仅是中立的人会偏向到邓博远那边去,就是他原本的势力,都会因此而人心动摇。
“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了!”黎鸿禧硬着头皮说道,“这样,你们先起来,跟我进去。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帮你们做主就是了!”
宋摘星此时是无路可走了。
他先是得罪了左千户所的人,而后又出卖了兄弟,还被人吊在树上任人观瞻。可谓是人嫌狗厌,众叛亲离,脸面也丢了个干干净净。此时,他更是挑头堵了黎鸿禧的家门!
能得罪的人被他得罪了个干干净净,他没有退路,抱紧邓博远的大腿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
因此,邓博远交办的这件事情,他绝对不能办砸!
见黎鸿禧似乎有想关起门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他顿时警觉起来,连忙喊道:“大人!此事如何解决,还望大人给小人一个说法!非是小人不信任大人,实在是小人等被打怕了啊!”
这还不是不信任?这摆明了就是把不信任写在脸上了!
但宋摘星所说的话,却又恰恰印证了黎鸿禧心中所想。他的确是想要将这几人弄进府中去,然后一番软硬兼施,让他们放弃讨回什么公道的荒唐想法,继而再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事不关己,哪有几个人是真的会放在心上的。人都是健忘的,拖上一段时间,自然而然的也就忘掉了。
可宋摘星的话,分明让黎鸿禧的算盘打空了。
黎鸿禧越想越恼火,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越来越不好下台了。
而正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熟悉的人影晃了一下。黎鸿禧分明看到,那人冲自己打了个手势,继而就朝旁边人群稀疏的地方走去,那个方向,正是绕去他宅中后门的方向。
黎鸿禧不敢怠慢,草草交代了一句,就匆匆拔腿往宅中小跑去。陆准派给他的亲兵头目赶忙上前,挡住宅门,否则,他这么个落荒而逃的样子,难免不会给人落荒而逃的印象。若是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可是得不偿失的!
此时的黎鸿禧一点儿都没有草草收场的落魄感,他心中很是焦急,很是害怕,但同时却又有那么一丝难以言表的安稳。
是啊!我是他扶持的人,难道他还真的能看着我下不来台吗?不可能!即便受一顿训斥也无所谓,反正天塌下来,总有他给我撑腰呢!怕什么?
黎鸿禧这么想着,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在后门处稍稍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刚刚在街上看到的那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显然对他很是不满,进了院子也不理会他,兀自倒背着手进了他宅中的客堂,自顾自往椅子上一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手中的那枚翡翠金蟾绕着手指头灵活地转来转去,正显示出他纷乱愤怒的心情,让黎鸿禧不禁提心吊胆。